仇晟《比如父子》：用AI科幻跨越生死，让中式父子情得以被看见

摘要：12月5日，电影《比如父子》在北京举行首映礼。作为国内首部聚焦AI与亲情的科幻作品，《比如父子》打破了传统亲情片的叙事边界，将科幻想象与现实情感深度交融。

整理自 | 黑白文娱、上海国际电影节、天天副刊

12月5日，电影《比如父子》在北京举行首映礼。作为国内首部聚焦AI与亲情的科幻作品，《比如父子》打破了传统亲情片的叙事边界，将科幻想象与现实情感深度交融。

导演仇晟强调，片中的科幻并非奇观，而是让情绪得以被看见的形式选择，是一种替代表达。于是，拳击的身体记忆、VR脑机接口与虚拟重逢被纳入叙事结构之中，对他而言，这是一次借由形式抵达情绪，借由技术靠近父亲、也靠近自己的尝试。

这位曾凭借《郊区的鸟》崭露头角的青年导演，此次呈现的影片根植于他少年时期经历的丧父之痛，而电影本身的诞生过程，也构成了一段漫长而独特的生命旅程。当影片与更多观众见面，这段私人经验也开始被他人的生命经验所回应。有人在映后坦言想起多年未敢面对的亲情，有人借虚拟重逢的片段看见再也无法被述说的童年记忆。

创伤转化：用科幻重构中国式父子

导演仇晟本科毕业于清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研究方向为神经科学，研究生就读于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制作专业。从《生命之歌》以钢琴曲串联基因密码的“姐弟情”，到《比如父子》通过AI技术再现逝者的“父子情”，他的创作结合了诗意的艺术化表达和对科技的严肃思考。

片中，主角邹桥在父亲去世后，基于其拳击经历和个性特征，利用人工智能技术创造了一个“AI拳手”，试图通过数字重构实现与亡父的跨时空对话。这个故事正是来自导演仇晟的真实经历，15岁那年，他刚结束中考，突然接到父亲过世的消息。从浸会大学毕业时，仇晟创作了一部关于“丧父后一个少年在城市中流浪七天七夜”的短片，那是《比如父子》的最初雏形。

几年后，《郊区的鸟》带来的认可与自信，让仇晟第一次有力量回头面对那段未完成的记忆。他开始寻找父亲在现实中的痕迹，母亲、亲戚，父亲的朋友、同事，他逐一询问、反复求证，一个更复杂、更真实的父亲逐渐浮出水面。

除去那些严厉的形象，一个在时代洪流的缝隙中艰难前行的普通人逐渐显现：年轻时满怀雄心下海经商，却在时代混乱与合伙人背叛中陷入困境；深夜独自练拳，为无处安放的挫败寻找出口；那些对儿子的严苛，则更像时代焦虑与个人无力的投射。

导演仇晟

这些线索让仇晟第一次把父亲从记忆里解放出来。为了让影像承载这些复杂性，他在剧本中进行了必要的艺术提炼，把父亲对拳击的热爱升格为“曾获业余金腰带的拳王”；把现实中的训练压缩成更具张力的动作场景；把记忆无法对齐的断层交给VR的虚拟空间重新整合，让父亲在影像中得以重现。当这些碎片重新组合成新的形状，父亲也以一个真实的人回到他的生命里。对仇晟来说，这才是《比如父子》的真正起点。

仇晟选择用科幻电影说出未完的爱，“《生命之歌》用钢琴曲表达基因信息，《比如父子》用一副眼镜表达父子间的隔空对望，我希望以轻盈的方式创作科幻电影，诠释中式情感。”

用声音和视觉表达人物情感

作为近年被豆瓣影迷归纳出的“杭州新浪潮”代表人物之一，仇晟的影像一向以极具现实张力的质感见长。在《郊区的鸟》中，他曾用长时间的观察性镜头与低饱和的空间调度，紧贴少年在城郊游走的步伐，让情绪像雾一样在生活表层缓慢弥漫。这种隐匿式表达，为他建立起极稳定的作者气质。

《比如父子》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这一现实主义底色，只是将它从城市空间推到了私人记忆。影片以水和AI作为记忆的两种载体，一方面，运河、泳池、水下长镜头不断出现。电影全程在杭州拍摄，影片大量运用了水的意象化表达，包括雨水、汗水、泪水以及运河等场景。“我印象中的父亲是非常暴力的，但他在水里游泳时是优美的，他像一条鱼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仇晟回忆说，“他在地上是个暴君，在水里是个好人，所以我把那么多水放进片中，就是想把父亲化在水里。”

另一方面，脑机接口和虚拟空间承载起对父亲的重建，在虚拟空间里重见父亲，本质上是一次自我投射，也是一场带有危险性的情绪试验。主角邹桥一步步透过记忆塑造着父亲的模型，背后则是被压抑多年的情感在另一个维度的回流。

中式科幻电影《比如父子》用三段式结构和强烈的视觉风格构建了“父子对话”。因为影片的故事来自导演的亲身经历，摄影指导张嘉昊最初接触仇晟时，他的压力一度非常大。

“这是一部非常有野心的作品，但讲述的又是朴素的情感。故事是很明确的三段式结构，你要让每一段看起来是不同的电影，但最后看完以后又是一个有机整体。”

影片在色彩上采用了红色和蓝色的对撞，红色和蓝色分别象征了父亲和儿子。“两种颜色在三段故事里不停地纠缠，并融合在一起。它如同一场流动的梦，同时又很反叛，交织着各种色彩。”张嘉昊说。

影片用人工智能技术让父亲“复活”，声音设计在塑造父子关系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声音指导李丹枫为此做了大量的尝试。

“这个故事带有很强的创造力，比如科幻空间的创造，比如独特的拳击元素，但我们不希望单纯营造科幻氛围。我们和国外的顶尖声音团队合作，同时也运用了全景声技术，但核心还是人物的情感表达，我们想用贴近人物的声音设计带给大家不一样的观影体验。”

影片与AI共同成长的探索之旅

漫长的剧本创作

《比如父子》经历了漫长的演变过程，仇晟透露，这部电影的剧本创作最早可以追溯到2018年，然而，与最终呈现在大银幕上的故事截然不同的是，那个最初的版本与AI毫无关联，“与当下核心情节完全不同，只是个故事雏形。”

转变的节点发生在2020年，仇晟看到了一则关于一位韩国母亲利用VR技术与逝去女儿重逢的新闻，这则新闻深深地触动了他，并为他提供了全新的创作灵感。正是从那时起，他才萌生了将AI元素写入剧本的想法，故事的走向也因此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随着AI技术在全球范围内的爆发式发展，仇晟也积极地投身其中，开始亲身试用各类AI软件与应用。这种持续的、第一手的体验，让他对AI的认知不再停留在抽象概念或新闻报道上，而是拥有了真实的感受，他将这几年间使用AI的种种体会和感悟融入了剧本的修改之中。

仇晟介绍说，他并没有采用那种先确立主题，再围绕其组织论据的“论文式”创作方法。相反，他将整个创作过程——从剧本写作到拍摄，再到至关重要的剪辑阶段，视作一个探索“研究课题”的过程。他先是提出了一个关于人与AI、与逝去亲人如何重新建立连接的“课题”，然后通过电影的实践去不断地研究、验证和感受。最终，那个最核心的主题思想，是在全部素材拍摄完毕，并在剪辑台上经过反复审视和提炼之后，才逐渐清晰并确定下来的。电影的最终形态，便是这场探索所得到的答案。

有趣的是，电影12月6日上映的这个档期，也是Deepseek给出的建议，仇晟笑说他和团队就这么愉快地采纳了。

与观众对话，校准叙事情绪与光影细节

今年影片在上影节放映期间，仇晟迫切地想要得到观众的反馈。那时的版本在节奏与技术呈现上更加密集，也让部分观众在情绪上略感压迫。在上海影城的门口，仇晟组织了“路边映后”，这也让他得以从观众的视角重新观看这部作品。一些五花八门的提问，让他陷入沉思，进而对自己的叙事节奏产生了新的想法。这些想法并不是纠偏，而是仇晟在与观众对话后，对情绪的进一步校准。

他意识到，情绪并不总是通过加法形成，有时恰恰是通过减法才可能被释放。回到北京，他把所有素材重新摆上剪辑台，对影片进行了一次回炉。首先被拿掉的是多余的拳击戏。尽管这些戏份呈现得颇为出色，但它们过于强烈的情绪浓度，可能会让观众暂时脱离影片最核心的命题。剪掉这些精彩却情绪跑偏的片段，是一次艰难却必要的选择。

接着，他再次压缩成年邹桥的段落。过去那种事无巨细的心理描摹，被更节制地抽离；叙事节奏因此变得更干净，也更有力度。他充分吸取了首映后观众对节奏的反馈，以此放大亲情的成长回溯，让影片情感更为真挚。最终，成片比上影节版本短了三分钟，却在情绪上反而更敞开、更柔软，也更接近父子关系本身的呼吸节奏。

更深的重塑来自于虚拟空间AI父亲的视觉呈现。此前版本中的特效处理，往往带着轻微的像素质感，这虽然是常规VR影像的合理呈现方式，但却与《比如父子》的情绪目标相悖，影片所追求的并非纯粹的科幻视觉，而是一种现实情绪的蔓延。于是，从贴图到光感细节，影片40多个特效镜头被整体推倒重做。虚拟噪点被细腻的纹理取代，这样的处理不仅提升了视觉质感，更让虚拟空间不再是一个被看见的技术，而是一个被感受的情绪空间。

声音层的重塑，则让影片的情绪进一步落地。《比如父子》中有大量杭州话对白，早期版本中，部分非母语的语调会让当地观众轻微出戏。今年9月，仇晟决定把全部方言对白重新录制，每位演员花一到两天在棚里逐句校准。这些微小的音调差异，是城市的气味、家庭的腔调。当这些方言重新对齐，影片的世界也变得更完整、更可信。而透过剪辑、特效与声音的再度重建，影片在形式上逐渐找到了它真正的情绪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