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三个招牌同时出现,比什么都有号召力:编剧兰晓龙,导演孔笙,正午阳光出品。
看完了,是本月的一大惊喜。
上映前一周定档,短短五天,预售过亿。
凭什么?
这三个招牌同时出现,比什么都有号召力:编剧兰晓龙,导演孔笙,正午阳光出品。
甚至超出Sir的期待,它会改变你对抗战片的认知——
得闲谨制
很难得。
在这样的一个题材里,创作者有意与宏大叙事保持距离。
敢于把故事的切口做得足够小——
小到只讲一个村,五十多口人,三个日本兵。
但同时,它又很“重”。
重到能代表抗日时期,四万万中国百姓最真实、最普遍的集体记忆。
就像我们小时候,听老人们讲年轻时的故事——
他们不谈打仗,只谈“怎么活下来的”。
01
幸存者们
如果要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介绍这部片这部电影,那么Sir会说:
喜欢《我的团长我的团》,就一定会喜欢《得闲谨制》。
对,就这么直接。
从兰晓龙式“解构英雄”的叙事风格来说,这两部作品血脉相通。
他总是让当代人自以为熟悉的历史和胜利,变得陌生而烫手。
△ 谁都不想当英雄,他们也是脆弱的
《得闲谨制》的故事背景,是南京大屠杀。
第一反应,你也许会觉得故事过于沉重,但其实它聚焦于——
大劫难后,幸存者如何面对,又能怎样反抗。
战前在机械厂当钳工的莫得闲(肖战 饰),就是其中之一。
老莫家四世同堂十几口人,如今死得只剩下最小辈的他,和90岁的太爷爷(杨鸣新 饰)。
他们同一支防空炮兵团,逆着长江一路往西逃。
而所谓的炮兵团,其实称得上战士的就俩人——
在战场上被吓丢了胆气的防空炮长肖衍(彭昱畅 饰),和他手底下的一炮手。
队伍里的其余十几号人,全是撤退途中收编的平民。
刚刚失去家人的爷孙俩,一队临时组建的草台班子炮兵团。
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最接地气的“恐惧”,但同时他们的精神状态又不完全是悲惨的、沮丧的。
他们只是把共同的信仰,从“保家卫国”暂且降格为朴素的三个字:
活下去。
船在湖北宜昌靠岸,莫得闲和当地姑娘夏橙(周依然 饰)成了家,生了娃。
本以为总算安了家。
可好景不过两年,宜昌也沦陷了,一家四口只好跟着炮兵团继续逃。
最终,他们落脚在长江边一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卡拉——
戈止镇。
表面看,这个地方确如其名:没有敌人,也没有炸弹。
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桃花源。
但其实,战争从未真正远离……
如果说大多数的抗战的题材,是战场上挥洒热血。
那么《得闲谨制》则想告诉你,在战火之下,四万万同胞们是怎样的生活图景。
△ 每天都有轰炸声,4岁儿子耳朵已半聋,讲话必须要扯着嗓门大喊
电影没有大肆煽情渲染。
其中的酸楚,恰恰是在这些轻描淡写的日常中,慢慢渗入骨血、刺痛人心的。
比如配乐,极少用悲壮凛冽的哀乐。
全片几乎没有使用慢镜头,来放大现实的残酷。
每当Sir以为电影要煽情起来时,它都会立马收住。
比如。
得闲总是在忙碌着,打铁、盖房、发电。
但Sir隐约能感觉到他的憋屈,不痛快。
以为马上要深沉起来了?
下一幕,老婆就因为他新打的的菜刀太过锋利,直接把菜板剁成了两半。
家常用具
你非得把它搞得能大劈活人呢
还有。
村民们在重建好新家园后,想把寓意和平的“戈止镇”三个字,重新整块匾。
结果呢,这块牌匾被肖长官大笔一挥,写成了“武镇”。
结果阴差阳错,居然被踩点的日本鬼子认错了……
你会发现。
由“戈止”到从武,从求生到反抗。
他们的觉醒好像不是那么快,而更多是被意外推着走的。
Sir恰恰觉得,这个视角更接近真实的大多数人,虽然没有那种典型人物式的大无畏,却代表了整个民族的韧性。
他们会慌张、会侥幸、会瞻前顾后。
但观众却更能接纳,因为你能感知到那种相通的人性底色。
导演孔笙,最擅长的就是把文本的“魂”,落到实处的影像中。
他过往拍的《战长沙》《生死线》《北平无战事》,甚至是古装架空权谋剧《琅琊榜》。
也都在各种细节上充满了烟火气,和生活的真实感。
△ 守孝饿到不行,仇人给的点心也得吃呀
兰晓龙给电影提供了骨骼和灵魂,孔笙则赋予其血肉和呼吸。
于是,我们得到了一部与现实生活不脱节的抗战片。
它填补的,正是我们对历史认知里那片巨大的空白——
那些未曾载入史书的、边缘的、底层百姓的抗战。
不是千军万马的冲锋陷阵,而是小小村民们的生死抉择。
02
我也是死老百姓啊
“苟且偷生”还是“家国大义”?
现实中,包括战士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活在这两者的夹缝之间。
就像那个以军人自居,称平民为“死老百姓”的防空炮长肖衍。
从故事的开头,他就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局促和恐惧。
十几号人,守着一门舍不得打的苏罗通大炮。
逃亡路上,水面突然漂来一个鱼雷。
一船人都等着兵哥哥们露一手:
咱不是有炮吗?扛起来打呀!
肖长官犹豫了老半天,眼看鱼雷越来越近,才开始手忙脚乱地装炮。
结果呢,这台长期被过度保护、太久没上弹的苏罗通,卡壳了。
十几人的炮兵团,没一个会修炮。
而唯二会开炮的俩人,射击全程不敢睁眼,打中目标全靠蒙。
后来鱼雷炸了,一群人前赴后继地上前保护炮。
美其名曰:这种大型武器得留到真正的战斗。
场面属实滑稽。
贪生怕死吗?
恰恰,这是Sir认为这个人物足够真实立体的地方——
因为肖衍真的上过战场,所以更加不敢再直面战争。
他们军人的面子,早就被一场场无差别轰炸给炸没了。
是的。
军人也是人,也只是个他们瞧不上的小老百姓。
而那些孤注一掷的勇气,是被现实逼到绝境,才本能地慢慢觉醒的。
比如莫得闲。
自从在戈止镇落脚以后,莫得闲的口头禅就透着一种摆烂式的丧气——
就这样吧,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但另一方面,他心里那口气,又从来没真正咽下去过。
家破人亡,一次次被迫搬家。
连妻子都知道,他的不甘。
我晓得你想砍哪个
但现在我们还活着 我们在跟你活
后来鬼子进村,他被迫去给他们找旗杆,升日本旗。
回到家后,得闲几乎是本能般的——
一边安顿家人,一边着手制炸药。
他把炸药藏在旗杆顶部,只要旗子拉上去,就能引爆。
后来,坦克攻进戈止镇,他们新建的家园又毁了。
新仇旧恨,直涌心头——
“反正都已经这样子咯,那就来打一场死人打的仗吧。”
于是,得闲领头,带着退无可退的村民们,拿起农具直接冲。
而电影最反常规,也最精彩的,正是这段“菜鸡互啄”式的对抗。
日方,躲在坦克里瑟瑟发抖,一时间甚至忘记怎么上弹,怎么放炮。
戈止镇百姓这边,没有神枪手,村民射出的箭软绵绵地栽进土里。
也没有大英雄。
肖长官带着兵赶回来,一把梭子枪,子弹瞬间打光。
一群人躲进房子盖得最牢固的得闲家。
至少,能死在一起。
“死”这个字,在电影中几乎贯穿了所有人生活的日常。
四岁儿子会写的第一个字,是“死”字。
甚至童言无忌地问太爷:
高爷爷你怎么还不死
我还要活到5岁那么久吗
不怕死吗?
当然怕。
可相比之下,不能跟家人、弟兄、战友们死在一起,才更可怕。
肖长官一度都想放弃了,想开步枪自杀,却发现手够不到扳机。
莫得闲出主意:“把鞋和袜子脱了,枪口塞嘴里,用脚趾扣扳机。”
肖衍真脱了,但临了又放弃:“这样死,太难看了。”
曾经,他是防空兵演练场上,最好的开炮手,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想要对自己下手。
这种荒诞到心酸的细节,彻底撕下了军人“视死如归”的标签。
怕死,怕死得难看,是人在战争中最真实的状态。
而恐惧,是战场上唯一公平的情感。
当肖衍终于被逼上屋顶,操纵那门五年未响的大炮时。
他喊出的不是什么豪言壮语,而是宣泄道:
“我也是死老百姓啊!”
这一刻,他成了一名真正的军人。
也成了电影中最壮烈、朴实的一笔。
当他最后重伤弥留,最后托付给莫得闲的遗愿是:
“帮我穿上鞋,这样死得太难看了”。
莫得闲含泪笑着答:“只要你不嫌我脚臭。”
“有多臭?”
“没我嘴臭。”
你看,249的台词,总是在最悲的时刻,戳一戳你的笑穴。
又在你想笑的时候,给你胸口来上一拳。
这种荒诞和实感交织,贯穿始终。
03
人在家在,就是胜利
那么,《得闲谨制》到底在“谨制”什么?
表层来看,是匠心,是武器,是防守线,是各种歼敌的机关。
但Sir认为,它还“谨制”了电影中更核心的东西。
那个在战火中飘摇却永不沉没的方舟——
家。
电影里,“家”从来不是一个空泛的概念。
对于太爷爷来说。
家首先是那十几块,他不管搬家到哪,都随身携带的、新旧不一的牌位。
旧的代表祖先。
新的,是刚刚死于南京的子辈与孙辈。
一个曾经四世同堂的家,最后只剩下几块轻飘飘木头。
但它们的份量,却又重得压弯了一个九十多岁老人的脊梁。
逃难的船上。
太爷爷神志恍惚,错念着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诗:“国破山河在,低头思故乡。”
杜甫《春望》的第一句,和李白《静夜思》的最后一句。
得闲说:背错了。
太爷答:早就错了。
国破山河在,但是家没了,低下头看,是长江。
而长江的下游,是他们的家人丧生的地方。
后来在宜昌。
一碗鸭血粉丝汤就能让他安定,那是故乡的味道。
宜昌沦陷时他哭“又没得家了”。
说明他已将那里视作新的归属。
直到戈止镇。
电影里他几次三番地赶猪、对猪说话,并非闲笔。
在汉字源流中,“家”字就是“宀”(屋)下有“豕”(猪)。
猪代表食物与繁衍的安全感,是定居生活的核心标志。
他把猪往家里赶,是在绝望之中,徒劳而坚定地构筑一个“家”的实体。
以为曾孙子得闲也遇害了,他泣不成声:
你也讲要死 我没有家了
我只是想要一个家
所以,当莫得闲对他说:“我是你曾孙,我就是你的家,我们在一起就是家”时。
这便是“家”最朴素的定义——
家不是房子,而是还没离散的人。
正因为要守住这最后的人,当逃避换来的和平假象被打破,抵抗才成为必然。
这个村子叫“戈止镇”,牌匾上却是肖长官误写的“武镇”。
一字之差,构成了电影最精妙的隐喻。
“戈止”是愿望,“武镇”是误读,却也是残酷的真相。
靠躲避换来的三年平静,本质是幻梦。
只有当那块写错的“武镇”牌匾被炮火击落,露出背面真正的“戈止镇”三字时。
主题才彻底点明:
“止戈”的愿望,必须通过“武”来实现, 以战止战,才是乱世中生存的唯一法则。
而对于那些亲历过战乱时期,活下来的爷爷奶奶、祖祖辈辈来说。
真正的胜利,就是活着。
人还在,家就没散。
临近片尾,一首熟悉又陌生的歌曲响起——《恭喜恭喜》。
在和平年代,这首歌是喜庆的拜年曲。
但它的诞生,原本是为了庆祝1945年抗战胜利。
恭喜恭喜,姚莉
最开始作曲家陈歌辛特意使用了小调谱曲,而非欢快的大调,因为小调自带忧郁、悲凉的色彩。
这恰是电影的神来之笔。
它庆祝的不是欢呼,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怔忡,是巨大创伤后无法填补的空洞,是眼泪流干后的茫然与侥幸。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忽然间,Sir想起了奶奶说过,她年幼时曾遭日据的老家。
那些小镇子、小村庄,都有属于自己的“胜利节”。
这个胜利指的不是多骇人听闻的战役、胜仗,其实只是全村人顶着害怕和同归于尽的勇气,干掉了那么一个或两个日寇。
但对我们普通人来说,这就是最伟大的胜利。
是值得在日本投降后,至今的每一年里都大摆宴席全民庆祝的胜利。
回到《得闲谨制》,其实这部电影也不在歌颂什么。
它记录伤痕,庆祝活着。
它不纪念英雄,只哀悯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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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毒舌电影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