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80 年代全村人坐在谷场看电影,我和二姐溜出去,碰到诡异的一幕 —— 现在想起来,那哪是诡异,是一个老人藏在黑夜里的念想,比电影里的情节还让人心里发颤。
80 年代全村人坐在谷场看电影,我和二姐溜出去,碰到诡异的一幕 —— 现在想起来,那哪是诡异,是一个老人藏在黑夜里的念想,比电影里的情节还让人心里发颤。
01
我叫李小军,1988 年那时候刚满 12 岁,我们村叫李家坳,就几十户人家,都姓李,沾亲带故的。我爹是村支书,天天忙着村里的事,说话嗓门大,跟广播似的,谁都怕他。我娘姓刘,是隔壁村嫁过来的,手巧,会做鞋会缝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猪、做饭,腰上总系着个蓝布围裙,围裙角上总沾着面粉。我还有个二姐,叫李红霞,比我大四岁,16 了,没念完初中就辍学了,说是要帮我娘干活,其实我知道,是家里钱紧,得先供我念。二姐平时话不多,但是护着我,谁要是欺负我,她能拿着柴火棍追人家半条街。
那天下午,村头的广播突然响了,是村文书老张的声音,扯着嗓子喊:“各家各户注意了!今晚七点,谷场放电影,放《地道战》!都早点去占位置啊!”
我正在院子里帮我娘剥玉米,一听见放电影,手里的玉米棒子都扔了,蹦起来喊:“娘!放《地道战》!我要看!”
我娘拍了我一下,笑着说:“你急啥?先把玉米剥完,晚上给你煮玉米糊糊,再卧个鸡蛋。”
二姐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刷碗的抹布,撇撇嘴说:“《地道战》都放第三回了,有啥好看的?上次我看到一半都睡着了。”
我不服气:“好看!里面有枪子儿,还有炸碉堡呢!”
二姐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屁孩,就喜欢看这些打打杀杀的。”
我爹从外面回来,肩上扛着个锄头,听见我们吵,说:“今晚我得去谷场帮忙架银幕,你们娘仨早点去,占个靠前的位置,别让人家挤着。”
晚饭吃得早,玉米糊糊熬得稠稠的,我娘真给我卧了个鸡蛋,黄澄澄的,我几口就扒完了,烫得舌头直伸,二姐在旁边笑得直拍桌子。我娘瞪了她一眼:“你当姐的,就不能让着点弟弟?”
二姐赶紧收了笑,帮我娘收拾碗筷:“知道了娘,我这就去拿小马扎。”
我们家有三个小马扎,是我爹用木头做的,刷了红漆,就是漆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木头色。二姐提着两个,我提着一个,我娘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两件薄褂子:“晚上风大,穿上,别冻着。”
到谷场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了。谷场在村中间,很大,平时晒麦子晒玉米都在这儿。张大爷扛着个长凳,走得呼呼喘;李婶抱着她三岁的小闺女,手里还拿着块红薯,给闺女啃;还有几个半大的小子,在谷场边上追着跑,喊着叫着,热闹得很。
银幕是块白色的粗帆布,绑在两根高高的木杆上,放映员老周正蹲在旁边调试机器,机器嗡嗡响,还冒着点黑烟。我爹已经在那儿了,正帮着老周拉电线,看见我们,朝我们喊:“这边!这边位置好!”
二姐赶紧拉着我跑过去,把小马扎放在地上,我蹲在旁边,用手抠地上的土,土是松的,还带着白天太阳晒过的温度。旁边的人越来越多,说话声、笑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比电影还热闹。
电影快开始的时候,灯突然灭了,谷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机器的嗡嗡声。二姐突然捅了捅我的胳膊,小声说:“小军,咱溜出去吧?”
我愣了一下:“溜出去干啥?电影要开始了。”
二姐压低声音:“我想去村西头找小芳,她昨天说给我带了块花布,我想去拿。再说这电影我真不想看了。”
我有点犹豫,怕我爹发现了骂我。二姐又说:“没事,咱从后面走,绕着麦秸垛,我爹看不见。你不是想喝村口小卖部的汽水吗?我给你买一瓶。”
一听有汽水,我立马点头:“行!那咱快点走!”
我们猫着腰,从谷场后面的麦秸垛旁边绕过去。麦秸垛堆得老高,闻着有股太阳晒过的麦香。刚走出去没几步,二姐突然停住了,拉着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有点凉。
“咋了二姐?” 我小声问。
二姐皱着眉,朝前面指了指:“你听,是不是有声音?”
我竖起耳朵,只听见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还有远处谷场传来的机器声。“没有啊,啥都没听见。”
二姐没说话,拉着我继续往前走,走得很慢,脚步很轻。前面就是村西头的老槐树,那棵树年纪大了,枝桠长得歪歪扭扭的,平时没人敢去,村里老人都说那树有点邪性,晚上会闹鬼。我小时候要是调皮,我娘就吓我:“再闹就让老槐树下的鬼把你抓走!”
02
离老槐树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我真看见有东西了。树底下蹲着个人,手里拿着个火折子似的东西,一明一暗的,映得旁边的草影子晃来晃去,跟鬼爪子似的。
我吓得赶紧往二姐身后躲,小声说:“二姐,有、有人!”
二姐也有点怕,手攥得我更紧了,但是她还是小声说:“别怕,看看是谁,别是偷东西的。”
我们慢慢往前挪,离得近了,能看见那个人穿的是件灰布褂子,头发花白,扎着个髻,看起来是个老太太。她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沓黄纸,正一张一张往火里扔,火苗窜起来,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的。
我突然认出来了,是王奶奶!王奶奶住在村东头,就一个人过,她老伴死得早,儿子在县城上班,不常回来。以前她还有个孙子,叫小明,比我大两岁,前几年夏天去河边洗澡,脚滑掉下去了,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自那以后,王奶奶就更不爱说话了,天天待在自己家里,偶尔出来在菜园里种菜,见了人也只是点点头,不怎么说话。
“是王奶奶。” 我跟二姐说,声音有点发颤,“她、她在干啥?”
二姐也看清楚了,皱着眉:“好像是在烧纸。”
我们正看着,王奶奶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带着点哭腔,断断续续的:“小明啊…… 奶奶给你烧点纸…… 你在那边冷不冷啊…… 奶奶给你多烧点,你买件厚衣裳……”
说着说着,王奶奶就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的黄纸掉了几张在地上,她赶紧捡起来,又往火里扔:“小明啊…… 你想奶奶不?奶奶想你…… 你要是想奶奶,就给奶奶拖个梦……”
风有点大,吹得老槐树叶沙沙响,像是有人在哭,我听得心里直发毛,拉着二姐的手:“二姐,咱走吧,有点吓人。”
二姐刚要说话,突然咳嗽了一声,可能是风呛着了。王奶奶猛得回头,看见我们,吓得身子一哆嗦,手里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了。
“谁?!” 王奶奶的声音有点慌。
二姐赶紧走过去,小声说:“王奶奶,是我,红霞,还有我弟小军。我们不是故意吓您的,就是溜出来玩,刚好路过。”
我也跟着走过去,低着头,不敢看王奶奶的眼睛。王奶奶看清是我们,松了口气,赶紧用脚把火踩灭,又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声音有点哑:“你们俩咋在这儿?电影不放了?”
二姐说:“放着呢,我跟小军溜出来,想去小芳家一趟。没想到碰到您了。”
王奶奶蹲在地上,把没烧完的黄纸捡起来,叠好,放在旁边的石头上。我看见她的手,满是皱纹,指甲缝里还有泥土,肯定是白天在菜园里干活了。
“王奶奶,您这是给小明哥烧纸啊?” 二姐问。
王奶奶点点头,叹了口气:“今天是他生日,要是还在,该 14 了,跟你差不多大了。”
我想起小明哥,他以前总带我去河里摸鱼,夏天还会摘莲蓬给我吃,他笑的时候,嘴角有个小酒窝。上次见他,还是他掉河里前几天,他还说要带我去掏鸟窝呢。
“小明哥要是在,肯定还会带我摸鱼。” 我小声说。
王奶奶听见了,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有点凉:“是啊,小明最喜欢带小孩玩了。他以前总说,等他长大了,要带奶奶去县城住。”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我爹的声音,扯着嗓子喊:“李小军!李红霞!你们俩在哪儿?!”
我和二姐都慌了,我爹肯定发现我们溜了,要是被他抓住,少不了一顿骂。
王奶奶赶紧说:“快回去吧,别让你爹着急。”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塞给我,“拿着,水果糖,甜。”
我接过糖,糖纸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的糖是粉色的,我攥在手里,感觉糖都要化了。
“谢谢王奶奶。” 我小声说。
二姐拉着我:“王奶奶,那我们走了,您也早点回去。”
王奶奶点点头:“哎,慢点走,别摔着。”
我们往谷场跑,跑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王奶奶还蹲在老槐树下,影子被月亮拉得长长的,孤零零的,像块没人要的石头。
03
刚跑到谷场边上,就看见我爹站在那儿,脸拉得老长,跟黑锅底似的。我和二姐赶紧停下,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们俩去哪儿了?” 我爹的嗓门很大,旁边好几个人都看过来,我脸都红了。
二姐赶紧说:“爹,我们去那边解手了,走得远了点,没听见您喊。”
我爹盯着我们,眼睛跟鹰似的,好像能看穿我们的心思:“解手用得着去半个时辰?我看你们就是皮痒了,敢溜出去瞎跑!”
我娘赶紧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对我爹说:“行了行了,孩子回来就好,别在这儿嚷嚷,人家都看着呢。电影刚开始,快让孩子坐着看。”
我爹哼了一声,没再骂我们,但是脸色还是不好。我娘把薄褂子给我穿上,小声说:“下次别再溜出去了,晚上黑,不安全。”
我点点头,坐在小马扎上,手里还攥着那颗糖,糖纸都被汗浸湿了。电影里正演着八路军打鬼子,枪声炮响的,平时我最爱看这个,但是今天一点心思都没有,满脑子都是王奶奶在老槐树下的样子,还有她哭的声音,心里堵得慌。
二姐也没心思看,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根草,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旁边的人看得哈哈大笑,还有人跟着电影里的台词喊,就我们俩没动静。
过了一会儿,二姐小声跟我说:“小军,你说王奶奶是不是很想小明哥?”
我点点头:“肯定想,她都哭了。”
“那她儿子咋不回来陪她呢?” 二姐又问。
我不知道咋回答,我爹说过,王奶奶的儿子在县城的工厂上班,很忙,一年就回来两三次。
电影放完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谷场的人慢慢散了,我爹去帮老周收拾机器,我娘带着我和二姐回家。路上没路灯,就靠月亮照路,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走了没几步,我娘突然说:“你们俩是不是去村西头老槐树下了?”
我和二姐都愣住了,二姐先开口:“娘,您咋知道?”
我娘叹了口气,踢开路上的小石子:“前几天王奶奶来咱家送黄瓜,跟我说过,每个月小明生日,她都去那儿烧纸。她儿子不赞成,说她迷信,不让她烧,她只能偷偷去。”
我问:“娘,烧纸真的能让小明哥收到吗?小明哥能看见王奶奶吗?”
我娘摸了摸我的头,声音很轻:“那是你王奶奶的心意。她想小明,没地方说,只能跟烧的纸说,就当小明能听见了。”
二姐沉默了一会儿,说:“娘,以后我们别跟别人说王奶奶烧纸的事,不然她儿子该说她了,她该更难过了。”
我娘点点头:“知道了。你们也是,以后要是看见王奶奶一个人,多跟她说话,她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
我攥着手里的糖,剥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是甜的,但是甜得有点发苦,我想起王奶奶满是皱纹的脸,还有她擦眼泪的样子,鼻子突然就酸了。
回到家,我娘给我们倒了热水,我喝完就上床睡觉了。躺在床上,我还在想老槐树下的火,还有王奶奶的哭声,我好像突然明白了,大人说的 “邪性”,根本不是鬼,是心里的难受,没地方放,只能藏在黑夜里。
第二天早上,我醒得很早,看见二姐在院子里缝东西,手里拿着块蓝色的粗布,还有针线。我走过去,问:“二姐,你缝啥呢?”
二姐抬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给王奶奶缝双鞋垫,她脚凉,冬天穿布鞋不暖和。”
我凑过去看,布上画着小菊花,是二姐用粉笔画的。“二姐,我也想帮你。”
二姐把针递给我:“你还小,针都拿不稳,等我缝好了,你跟我一起给王奶奶送过去。”
我点点头,坐在旁边看着二姐缝,她的手很巧,针脚走得很匀,阳光照在她脸上,我突然觉得,二姐长大了,比我娘还会疼人。
04
过了三天,二姐把鞋垫缝好了。蓝色的粗布,上面绣着黄色的小菊花,针脚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就暖和。二姐把鞋垫叠好,放在一个布包里,说:“走,小军,咱给王奶奶送过去。”
我跟着二姐去王奶奶家,王奶奶家在村东头,是个小土房,院子里种着几棵白菜,还有一架黄瓜,黄瓜藤都快蔫了,肯定是好几天没浇水了。
二姐推开院门,喊了一声:“王奶奶,您在家吗?”
屋里传来王奶奶的声音:“哎,来了。”
王奶奶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针线笸箩,看见我们,笑了:“红霞,小军,你们咋来了?”
二姐走过去,把布包递给王奶奶:“王奶奶,我给您缝了双鞋垫,您试试合脚不?”
王奶奶接过布包,打开一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用手摸着鞋垫上的菊花,声音有点抖:“红霞啊,你这孩子,还想着我…… 我都好几年没穿过手工缝的鞋垫了。”
二姐笑着说:“您别嫌弃,我缝得不好。”
“好,好,比我儿子买的还暖和。” 王奶奶擦了擦眼睛,拉着我们进屋,“快进来,屋里坐,我给你们拿糖。”
王奶奶的屋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户,光线不好。屋里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土炕,炕上铺着洗得发白的褥子。墙上挂着一张黑白照片,是小明哥的,照片里的小明哥穿着校服,笑得很开心,露出两颗小虎牙。
我盯着照片看,想起以前小明哥带我去河里摸鱼,他总是先下水,把鱼摸上来递给我,说:“小军,你拿着,回家让你娘给你炖鱼汤。”
王奶奶看见我看照片,走过去,摸着照片说:“这是小明十岁那年拍的,刚上小学,老师说他学习好,还给他发了奖状呢。”
我问:“王奶奶,小明哥的奖状呢?”
王奶奶叹了口气:“搬家的时候弄丢了,要是还在,肯定给你看看。”
二姐说:“王奶奶,以后我们常来帮您浇水,您院子里的黄瓜都蔫了。”
王奶奶点点头:“哎,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昨天想着浇水,今天就忘了。”
我们帮王奶奶给白菜和黄瓜浇了水,二姐还帮王奶奶扫了院子,我帮着捡院子里的柴火。王奶奶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看着我们忙,笑得很开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像朵开了的菊花。
中午的时候,我娘突然来了,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碗鸡蛋面,还有两个馒头。“王奶奶,我给您送点饭,您肯定还没吃呢。”
王奶奶赶紧站起来:“老刘,你咋还送吃的来?多不好意思。”
我娘笑着说:“都是自家做的,不值钱,您快吃,面要凉了。”
王奶奶坐在桌子旁,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眼泪又掉了下来:“老刘啊,我好久没吃这么香的面了,我儿子不在家,我自己做饭,总忘了放盐。”
我娘坐在旁边,拍着王奶奶的背:“以后您要是不想做饭,就去我们家吃,反正多双筷子的事。”
王奶奶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吃面,好像很久没吃饱过一样。我看着王奶奶吃面,心里有点难受,要是小明哥还在,王奶奶肯定不会这么孤单。
吃完面,王奶奶要给我们找糖,我娘说:“不用了王奶奶,我们该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地里干活。”
我们走的时候,王奶奶送我们到门口,手里拿着两个黄瓜,塞给我:“小军,拿着,刚浇了水,甜。”
我接过黄瓜,黄瓜上还带着水珠,绿油油的。“谢谢王奶奶。”
王奶奶摆摆手:“不用谢,有空再来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二姐说:“娘,王奶奶一个人太孤单了,我们以后多来看看她吧。”
我娘点点头:“嗯,以后我做了好吃的,就给她送点过去,她一个人不容易。”
我咬了一口黄瓜,甜甜的,水分很足。我想起那天晚上在老槐树下看到的一幕,原来那不是诡异,是王奶奶对小明哥的念想,像地里的庄稼一样,不管刮风下雨,都在心里长着,从来没断过。
从那以后,我和二姐经常去王奶奶家,有时候帮她种菜,有时候陪她说话,我娘也总让我们带点吃的过去,有时候是馒头,有时候是咸菜,还有时候是煮好的鸡蛋。王奶奶也总给我们东西,有时候是黄瓜,有时候是西红柿,还有时候是她自己腌的萝卜干,说比我娘腌的好吃。
05
转眼到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村里的人都很少出门了。王奶奶的腿不好,一到冬天就疼,走路都费劲。二姐每天放学都去王奶奶家,帮她烧炕,还帮她捶腿。
有一天,我放学回家,看见王奶奶的儿子回来了,他穿着皮夹克,提着个大包,看起来很洋气。他看见我和二姐在王奶奶家,有点惊讶:“你们是…… 支书家的孩子?”
二姐点点头:“叔叔好,我是红霞,这是我弟小军。我们常来陪王奶奶。”
王奶奶的儿子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谢谢你们啊,我平时在县城上班,没时间陪我娘,辛苦你们了。”
王奶奶坐在炕上,笑着说:“多亏了红霞和小军,不然我这冬天都不知道咋过。”
王奶奶的儿子从包里拿出一件棉袄,递给王奶奶:“娘,我给您买了件棉袄,羽绒的,暖和。”
王奶奶接过棉袄,摸了摸:“花这钱干啥?我有棉袄穿。”
“您那棉袄都旧了,不暖和,这件好。” 王奶奶的儿子帮王奶奶试棉袄,大小正合适。
那天晚上,王奶奶的儿子留我们在他家吃饭,煮了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很香。王奶奶的儿子跟我们说,他在县城的工厂当车间主任,工资很高,想接王奶奶去县城住,但是王奶奶不愿意,说舍不得村里的人,还舍不得小明哥的坟。
我才知道,小明哥的坟就在老槐树下,平时王奶奶去烧纸,就是在小明哥的坟前。我以前还以为老槐树下有鬼,原来那是小明哥在陪着王奶奶。
吃完饭,我们要走,王奶奶的儿子送我们到门口,说:“以后我娘要是有啥事儿,你们就去村口的小卖部给我打电话,我立马回来。”
二姐点点头:“知道了叔叔。”
过了年,天气慢慢暖和了,王奶奶的腿好了点,能自己走路了。她还是经常去老槐树下,有时候是去给小明哥烧纸,有时候就是坐在那儿,晒晒太阳,跟小明哥说说话。我和二姐有时候会陪着她,坐在老槐树下,听她讲小明哥小时候的事,比如小明哥第一次上学,第一次得奖状,第一次帮她种菜。
有一天,王奶奶突然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来。我爹赶紧找了村里的医生,医生说王奶奶是年纪大了,身子虚,得好好养着。二姐每天都守在王奶奶身边,帮她擦脸,喂她吃饭,我也每天放学就去,帮二姐递水递药。
王奶奶的儿子接到电话,第二天就回来了,还带了个城里的医生。医生给王奶奶看了病,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需要静养。王奶奶的儿子就留在家里照顾王奶奶,每天给她熬粥,帮她按摩。
王奶奶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儿子在旁边,笑了:“你咋回来了?不用上班吗?”
她儿子握着王奶奶的手:“娘,我请假了,在家陪您。”
王奶奶摇摇头:“不用陪我,我没事,你快回去上班,别耽误了工作。”
“不耽误,娘,我以前总没时间陪您,这次我好好陪您。” 她儿子的眼睛红了。
我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觉得王奶奶终于不用孤单了。二姐悄悄跟我说:“你看,王奶奶的儿子其实很疼她,就是太忙了。”
我点点头,觉得也是,大人都不容易,要上班,要养家,有时候不是不想陪老人,是没时间。
过了半个月,王奶奶能下床走路了,她儿子要回县城上班,临走的时候,跟我和二姐说:“以后就麻烦你们多照顾我娘了,我每个月都回来。”
二姐说:“叔叔您放心,我们会的。”
王奶奶送她儿子到村口,看着他坐车走了,才慢慢往回走。我和二姐陪着她,她手里攥着二姐缝的鞋垫,说:“红霞缝的鞋垫真暖和,我穿着它,走路都不觉得累。”
那天下午,我们陪王奶奶坐在老槐树下,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暖的。王奶奶说:“小明要是还在,该娶媳妇了,到时候我就能抱重孙子了。”
二姐说:“王奶奶,您别难过,以后我就是您的闺女,小军就是您的孙子,我们陪着您。”
王奶奶笑了,摸了摸我的头:“好,好,我有闺女,有孙子,不孤单了。”
风吹过老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小明哥在笑,我突然觉得,老槐树一点都不邪性,反而很亲切,因为这里有王奶奶的念想,有小明哥的影子,还有我们的陪伴。
05
(修正:此处应为 05 高潮部分,前文 04 为再反转,现调整为正确 05 高潮)
入秋后的一天,我放学回家,刚到村口就看见二姐哭着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小军,快,王奶奶不行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书包都掉在地上,跟着二姐往王奶奶家跑。跑到王奶奶家,院子里已经围了几个人,我娘也在,眼睛红红的。我挤进去,看见王奶奶躺在炕上,脸色苍白,呼吸很轻。
王奶奶的儿子也来了,跪在炕边,握着王奶奶的手,眼泪掉在王奶奶的手上:“娘,您别睡,我回来了,我以后天天陪您。”
王奶奶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儿子,笑了笑,声音很轻:“你回来了…… 别难过…… 娘要去见小明了……”
然后她又看向我和二姐,伸着手:“红霞…… 小军…… 过来……”
二姐拉着我走过去,王奶奶握住我们的手,她的手很凉:“红霞…… 你的鞋垫…… 娘很喜欢…… 小军…… 以后要好好学习……”
我哭着说:“王奶奶,您别离开我们,我们还想陪您呢。”
王奶奶摇摇头,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二姐:“这里面…… 是小明的照片…… 还有我攒的几块钱…… 给你们…… 留个念想……”
二姐接过布包,哭得更厉害了:“王奶奶,我们不要钱,我们只要您好好的。”
王奶奶笑了笑,眼睛慢慢闭上了,手也垂了下去。屋里的人都哭了,王奶奶的儿子趴在炕边,哭得像个孩子。我娘拉着我和二姐,走出屋,让王奶奶的儿子跟她好好告别。
那天晚上,村里的人都来帮忙,我爹安排人给王奶奶准备后事,我和二姐帮着折纸元宝,折了一夜。我看着手里的纸元宝,想起王奶奶给我的糖,给我的黄瓜,还有她在老槐树下烧纸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掉。
王奶奶下葬那天,来了很多人,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来了。王奶奶的坟在老槐树下,挨着小明哥的坟。下葬的时候,二姐把那双鞋垫放在王奶奶的棺材里,说:“王奶奶,您带着鞋垫,冬天脚就不凉了。”
王奶奶的儿子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娘,我以后会常来看您和小明,再也不让您孤单了。”
风很大,吹得老槐树叶沙沙响,像是王奶奶在答应。我站在坟前,心里很难过,但是又觉得,王奶奶终于和小明哥在一起了,她不用再孤单了。
后来,王奶奶的儿子每个月都回来,都会去老槐树下看看,给王奶奶和小明哥烧点纸,有时候还会带点水果和点心,放在坟前。他还在村里捐了钱,修了条小路,从村口通到老槐树下,说这样王奶奶和小明哥就能方便地 “走” 了。
我和二姐也经常去老槐树下,有时候是去给王奶奶和小明哥烧纸,有时候就是坐在那儿,跟他们说说话。我会跟他们说我考了多少分,二姐会跟他们说她又学了什么新活计。
有一次,我跟王奶奶说:“王奶奶,我考上初中了,在镇上,以后我会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给您争光。”
风一吹,树叶沙沙响,我觉得王奶奶听见了,她在笑。
二姐也跟王奶奶说:“王奶奶,我娘给我介绍了个对象,人很好,下次我带他来给您看看。”
我看着二姐,觉得她真的长大了,要嫁人了,以后就不能经常陪我了,但是我不难过,因为我知道,二姐会幸福,王奶奶也希望她幸福。
那天下午,我和二姐坐在老槐树下,阳光照在身上,很暖和。二姐突然说:“小军,你还记得那年晚上,我们溜出去看电影,碰到王奶奶的事吗?”
我点点头:“记得,那时候我还以为是鬼呢,吓得要命。”
二姐笑了:“那时候多傻啊,其实王奶奶就是想小明哥了,想跟他说说话。”
我也笑了:“是啊,现在我知道了,那不是诡异,是王奶奶的爱,藏在黑夜里,比什么都珍贵。”
风又吹来了,树叶沙沙响,像是王奶奶和小明哥在跟我们说话,我突然觉得,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在我们身边,陪着我们长大。
06
现在我已经四十二岁了,在城里上班,娶了媳妇,有个儿子,儿子跟我当年一样大,也十二岁,喜欢看电影,不过不是在谷场看,是在电影院里,看 3D 的,比《地道战》好看多了。
每年我都会回村里,回李家坳。村里变化很大,盖了很多新房子,谷场也修成了文化广场,安了健身器材,但是老槐树还在,王奶奶和小明哥的坟也还在,就在老槐树下,坟上长满了草,每年春天都会开出小野花。
每次回村,我都会先去老槐树下,给王奶奶和小明哥烧点纸,放些水果点心。我会跟他们说我这一年的事,说我儿子学习怎么样,说我媳妇又做了什么好吃的。我还会跟他们说,二姐过得很好,她嫁在了邻村,生了两个孩子,大的都上大学了,小的也上初中了,每年都会跟我一起回来看他们。
我儿子第一次跟我回村的时候,看见老槐树,问我:“爹,这棵树这么老,为啥不砍了啊?”
我摸了摸他的头,跟他说:“这棵树不能砍,里面住着你王奶奶和小明哥,他们在看着我们呢。”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蹲在坟前,给小野花浇水:“王奶奶,小明哥,我来看你们了。”
我看着儿子,想起当年的自己,想起二姐,想起王奶奶,心里暖暖的。我突然明白,有些念想,不会随着时间消失,反而会越来越深,像老槐树的根,扎在土里,扎在心里,永远都在。
去年回村,我碰到了王奶奶的儿子,他也老了,头发都白了,退休了,回村里住了,就在王奶奶以前的房子里。他看见我,很开心,拉着我去他家喝酒,跟我说:“小军啊,多亏了你和红霞,当年我娘才不孤单。现在我回来了,每天都去老槐树下看看,跟我娘和小明说说话,心里踏实。”
我跟他说:“叔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王奶奶是个好人,我们都想她。”
那天我们喝了很多酒,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说到王奶奶缝鞋垫,说到她烧纸,说到她在老槐树下晒太阳,说着说着,我们都哭了,不是难过,是想念,是感激。
走的时候,王奶奶的儿子送我到老槐树下,说:“你看这树,一年比一年茂盛,我娘和小明肯定很高兴。”
我点点头,看着老槐树,树叶在风里沙沙响,像是在跟我们告别。我想起 80 年代那个晚上,我和二姐溜出谷场,碰到王奶奶的那一幕,想起那颗甜得发苦的水果糖,想起那双绣着小菊花的鞋垫,想起王奶奶满是皱纹的笑脸。
原来那不是诡异的一幕,是一个老人最真挚的爱,是一段最温暖的回忆,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念想。
每次离开村里,我都会回头看一眼老槐树,看一眼王奶奶和小明哥的坟,心里都会说一句:“王奶奶,小明哥,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风会带着我的话,传到老槐树下,传到王奶奶和小明哥的耳朵里,我知道,他们会听见的。
来源:喜庆的扑克icMtW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