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曲子的吹奏,我们看着孤独而卑微的肚财静静地死在了圳沟里。释迦和菜埔沉默离开,只留下肚财那姿势奇特的尸身痕迹固定线。
刷抖音的你一定听过《面会菜》,那不是张有志的生活,而是来自于电影《大佛普拉斯》的曲子。
随着曲子的吹奏,我们看着孤独而卑微的肚财静静地死在了圳沟里。释迦和菜埔沉默离开,只留下肚财那姿势奇特的尸身痕迹固定线。
欢迎大家来到——大佛Plus。
《大佛普拉斯》的故事并不复杂。
工厂的夜班保安菜埔,与他唯一的朋友,以捡垃圾为生的肚财,在无数个漫长而无聊的夜晚,为了给灰暗的生活增添一点刺激,开始偷看工厂老板黄启文的行车记录仪录像。
俩人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想窥探有钱人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想从那五光十色的画面里,为自己黑白的人生借一点光。
他们如愿以偿,看到了名车、派对、酒局和形形色色的女人。
然后,在一个看似寻常的雨夜,他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是一个秘密,一个被隐藏在绚烂彩色画面之下的冷酷罪行。这个秘密像一颗投入死水池塘的石子,彻底打破了他们生活的平静,激起的涟漪却足以致命。
肚财随后离奇地死于一场「意外」,他们说是酒驾。可谁都知道这哥们不喝酒,即便喝酒,也没有钱能喝到醉。
菜埔呢,从此活在无尽的恐惧之中。
这就是《大佛普拉斯》,关于底层小人物们无意中窥探上流社会秘密,而招来杀身之祸的通俗故事。
不过,导演黄信尧所要讲述的,远不止于一个悬疑故事。他要描绘的是一幅当代社会的浮世绘,一曲小人物的命运悲歌。
《大佛普拉斯》豆瓣评分不错。因为这部电影不一样。首先,最直观的,也最核心的艺术语言,是电影的色彩。
通篇采用黑白与彩色,构成了两个无法交通的世界。菜埔和肚财的世界是黑白的。这黑白并非简单的滤镜效果,而是一种生存状态的精准描摹。它浸透在工厂门房的每一个角落,浸透在肚财那个由废弃太空舱改造的、漏雨的家里,浸透在他们分食的过期便当和共享的廉价香烟里。
他们所处的是一种被剥夺了可能性的生活,时间在这里不是向前流动的,而是已被杀死。
黄信尧用旁白冷静地陈述:对他们来讲,无论是出太阳还是下雨,可能都各有各的困难。
的确,这黑白,是贫穷的视觉化,更是生命力被压抑的写照。它单调、压抑,缺乏生气,却也因此保留了一丝粗粝的真实与纯粹。
与此形成尖锐对比的,是行车记录仪里那个永远光鲜亮丽的彩色世界。那是老板黄启文的世界,一个由金钱、权力和欲望构筑的乐园。
肚财在第一次看到时,发出了那句贯穿全片的感叹:有钱人的生活,果然是彩色的。
这彩色,是权力的颜色,是欲望的颜色,也是阶层的颜色。
记录仪的画面里有高级会所的炫目灯光,有旅馆的迷离霓虹,有路途上活色生香的激情。
色彩在这里,成为阶级划分最直接、最残酷的符号。
它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然而,导演的意图不止于呈现这种简单的二元对立。他用冷静的镜头语言进一步揭示,这看似鲜艳饱满的彩色,实际上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虚无与败坏。
色彩在这里不是生命的象征,而是罪恶的遮羞布。
黑白的世界虽然困顿不堪,但肚财会因为从娃娃机里夹到一个廉价的粉色娃娃,而感到片刻的疗愈,菜埔会默默惦记着自己年迈多病的母亲,他们的友谊在分食一个便当时显得真实而温暖。
在他们的世界里,还有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和挣扎。
那,彩色的世界里有什么?只有赤裸的利益交换、虚伪的社交辞令和毫无顾忌的暴力。
黄启文在彩色的画面里与情人调情,也在同样彩色的画面里,将她冷酷地拖进大佛的铜胎。那五彩斑斓的画面,因为承载了如此冷酷的罪恶,反而比单调的黑白更让人不寒而栗。
黄信尧残忍地剥开这层华丽的外衣,让我们看到,富人精心构建的彩色世界,不过是一个包装精致、内里腐烂的地狱。而穷人那看似乏味、毫无希望的黑白人生,至少还保留着挣扎的质感和人性的真实。
除了色彩,电影还有一个别样的核心行为,叫窥视。
菜埔和肚财通过行车记录仪的屏幕,窥视着他们永远无法进入,却又充满致命吸引力的世界。这个行为,源于底层对上层生活最原始的想象与向往,是一种廉价的娱乐,一种精神的麻醉。
他们通过窥视,暂时逃离了自己灰白的人生,获得了某种虚幻的参与感和满足感。但窥视从来不是单向的,它必然带来风险。
当他们从一个猎奇的看客,无意中变成一桩凶案的目击者时,窥视就从一种无害的消遣,变成了一种致命的危险。
肚财的死,正是源于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跨越了那条看不见的界线,于是被那个彩色的世界毫不留情地吞噬。
黄信尧本人的旁白,是另一种更高级、也更复杂的窥视。
他以一种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或者说一个说书人的口吻,站在画面之外,冷静地介绍人物的背景,解释剧情的走向,甚至偶尔跳出来和角色开个玩笑,或者直接与观众对话。
这种处理方式,打破了电影艺术中的「第四面墙」,不断提醒观众:你正在看一场电影,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悲剧。
这种间离效果,让人发现,其实作为观众,我们也在窥视。
我们和菜埔、肚财一样,安全地坐在屏幕前,消费着这些小人物的悲欢离合。
导演正是通过他那带着一丝戏谑与悲悯的声音,邀请我们进入他的视角,一同审视这个荒诞的世界。
这种精巧的设计,让电影不再是一个封闭的故事,而是一个开放的文本,一个关于观看与权力关系的深刻探讨。
究竟谁在看,谁被看,谁拥有讲述故事的权力。最终,谁又为这观看付出代价。
最后,还有电影的「主角」大佛,毕竟是Plus么。大佛其实是这部电影中体量最大、也最具反讽意味的符号。
佛,在东方文化中,本应是神圣、慈悲、智慧与平等的象征,是普度众生的存在。但在电影里,它从诞生之初就充满了亵渎与交易。
它不是信仰的产物,而是老板黄启文用来勾结权贵、粉饰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
它的制造过程充满了敷衍与苟且,工人们漫不经心,以至于佛像的成品看起来都「垂头丧气」,毫无神圣感。
更具颠覆性的讽刺是,这尊本应普度众生的佛,最终成了藏尸的容器,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帮凶。
当黄启文在雨夜将叶女士费力地塞进佛像内部时,神圣被彻底玷污,信仰被彻底掏空。
随后,盛大的护国法会举行了,聚光灯打在金光闪闪的佛像上,信众们对着这尊内部已经腐烂、藏着一具冤魂的佛像顶礼膜拜、祈求庇佑时,信仰的虚伪与盲目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佛像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看到了黄启文的罪恶,看到了肚财的冤死,看到了菜埔的恐惧与挣扎,看到了权贵的弹冠相庆,看到了信众的虔诚膜拜。
但它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佛的沉默,是对这个社会的真实隐喻。在权力和金钱面前,所谓的公平、正义、良知,也同样陷入了失语。
佛看见了一切,却一言不发,如同这个失能的社会机制。它矗立在那里,巨大而空洞,成为对人类世界最大的嘲讽。
最终,整部电影的情绪与体态展现无疑,是一种极致悲凉的底色,却采用带有黑色幽默的表现手法。这种幽默,绝非搞笑,本质是为了更深刻地揭示悲剧的内核。
片名「大佛普拉斯」,听起来像个商业大片的名字,其实只是黄信尧对英文Plus的随意音译,用一种举重若轻的戏谑消解了电影可能的沉重,也暗示了这是一个被「升级」和「异化」的故事。
当然,角色的名字也充满乡土的调侃,肚财、菜埔、释迦、土豆,这些名字将他们牢牢地钉在土地上,暗示了他们如草芥般卑微的命运。
肚财死后,大家甚至找不到一张他像样的照片做遗像,最后只能用一张他因行为不端被警察逮捕时的新闻截图。照片上的他,表情尴尬、滑稽。这些让人在发笑的瞬间感到心酸的细节,精准地捕捉到了小人物生存的窘境。他们的存在如此卑微,以至于连死亡都显得荒诞不经。
导演用笑声来包裹眼泪,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荒诞,已经超出了悲伤可以表达的范畴。
生活本身,就是一出巨大的黑色喜剧,我们都是其中的演员,时而悲伤,时而可笑,身不由己。
影片结尾,神来之笔,将所有的情绪推向一个开放而又令人不安的高潮。
在庄严肃穆的护国法会上,佛号声声,众人叩拜,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与神圣。
突然,从巨大的佛像内部,传来了几声沉闷而清晰的敲击声。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回响,短暂地压过了诵经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电影也在此时结束。
这几声突如其来的响动会是什么,她没死,还是是她心有不甘地在佛腹内敲打;是佛像自身不堪重负的呻吟,或者菜埔内心无法平息的良知与恐惧在剧烈撞击后产生的心灵回响。
声音,是留给所有观众的一个巨大问号,一个开放性的结局。
在一个黑白颠倒、神佛不语的世界里,那几声沉闷的声响,证明有些东西,还没有完全死去。
一声抗议,一声质问,黑暗中的一点回响,也是无法被佛号和谎言掩盖的真相的脉搏。
来源:星河倾城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