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从《白气球》（1995）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生命的圆圈》（2000）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出租车》（2015）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帕纳西成为当代最负盛名的伊朗导演之一。

2022年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的新作《无熊之境》夺得第79届威尼斯电影节评审团特别奖。

自从《白气球》（1995）获得戛纳电影节金摄影机奖、《生命的圆圈》（2000）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出租车》（2015）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帕纳西成为当代最负盛名的伊朗导演之一。

帕纳西的作品直面现实，不断进行新的艺术探索和社会追问，使其本人也成为了伊朗争议人物。2010年，帕纳西因“危害国家安全”“损害国家形象”等理由被判处六年监禁，二十年禁拍电影，不得接受采访，不得出境。2022年，他再次被捕，2023年经过绝食抗议后被释放。然而，在禁令下达后帕纳西就很快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处境。因此，从未停止过创作，十几年间一共制作了五部长片作品，并利用各种秘密的方式拍摄并送到电影节。《无熊之境》就是他这样处境下创作出的一部新作品。

《无熊之境》延续了帕纳西常用的“伪纪录片”风格，且再次自编自导自演，在片中扮演一个“导演”，为规避不得离境，不得拍片的制裁，他耍小聪明，躲在紧靠国界线的一个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远程遥控在国界线外的剧组拍电影。

电影的情节大概是一对夫妻在国内长期遭受打击和迫害，准备出逃。他们同意导演派人全程跟拍，记录他们逃离的过程。他们准备购买假护照，但因为价格昂贵只够买一本，丈夫便联合摄制组骗妻子，想让她先离开，但被妻子识破。妻子坚持两个人一起走，并且不能接受买来的护照是游客丢失的护照，他们在国内坚持抗争就是为了公义，不能为了自己伤害别人。丈夫的欺骗让她愤怒，他们“背叛了自己”。她也叱责“导演”，你想记录真实，但现在都是假象，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圆满的结局，以为有人可以离开，迎接光明的未来。不久，妻子投海自杀。

平行于电影故事线发展的，也是更主要的故事线是“导演”在小山村里的遭遇。这里偏僻到手机信号都很差，为此，“导演”不得不经常在村中四处寻找手机信号，以便与囯界对面的剧组做交流。电影开始不久，“导演”在电话之余，见到墙头坐着的几个小孩子们，远处还有一对年轻男女。这个时候“导演”在给小孩们拍照时，曾经转过镜头拍向远处，暗示他拍到了这对年轻人的可能性，也许这也是他拍照的本意。

之后“导演”便不断受到村民的滋扰。因为根据村中的一个传统，女孩出生时会以未来丈夫的名义剪断脐带。戈莎脐带以雅谷名义剪断，两人现在应该结婚。但另一个男孩索杜斯爱上戈莎，并且不愿放弃，村民去质问，索杜斯和他的父亲都不承认。

村民认为“导演”拍到了戈莎与索杜斯在一起时的照片，他们需要他交出照片做证明，村长甚至单独约“导演”明里暗里地开导；而戈莎则偷偷找来，希望删掉照片；索杜斯也来找“导演”，他曾在德黑兰上大学，因为参与游行被开除，回村后与戈莎相恋，他们反对离谱的所谓脐带婚约，准备偷渡出国私奔，只要给他们一周的时间，恳请“导演”起码在一周内不要交出照片。

“导演”则对他们都一直否认照片的存在，村民需要他当众宣誓，根据村中的传统，只要他在宣誓室对经文发誓，就可以免除怀疑。

在去宣誓室的路上，他被人拦住，说这条路上有熊，喝完茶一起走。喝茶的时候，村民告诉他，即使拍了照片也没关系，村里有很多纠纷，只需宣誓就可以解决，即使发假誓都可以，做这个只是为了不伤和气。

这个村民大概是被派来做安抚工作，他们上路的时候，村民承认路上根本没有熊，熊是编造出来吓别人的：“我们的恐惧让对手变得强大。”

“导演”坚持对着自己的相机宣誓，而不是古兰经，再将视频留给村民为证，也许他认定镜头是可以做假的，在村民的两可之间时，雅谷坚决不同意，宣誓失败了。雅谷不满意所有人息事宁人的态度，他当众叱责所有人的自私和伪善，他要自己保护自己应得的一切。不久，雅谷和索杜斯拳脚相向，引起一片喧嚣。“导演”迷茫这个村子、这里的村民，这个荒诞又残忍的现实，他看不懂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期间，剧组的同事试图找人帮“”导演偷渡出国。但当他们趁夜色来到边境，“导演”问国境线在哪里，同事说就在脚下，“导演”吓到后跳一步，他退缩了。一条界线背后是一整套权力体系，它不需要做什么，甚至不需要被看到，就能带来威慑。

警察也开始关注村中的陌生人，也发现了“导演”曾去过边境，空气越来越紧张，导演准备离开。出村的路上，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年轻情侣。

“导演”拍摄的电影没有挽救那位妻子的生命，甚至加重了她对现实的绝望。“导演”相机里的照片无论是否存在，也没有改变那对情侣的悲惨结局。《无熊之境》见证了两场非正常死亡。然而，影像只能记录悲剧的果，却记录不下悲剧的因。悲剧原自于恐惧，而恐惧又是无形的、不得记录的。“无熊之境”仅仅因为虚构有熊，便变得异常令人恐惧。

问题之一，为什么明明无熊却要虚构出有熊？仅仅是村民代表着封闭落后、顽固守旧、愚昧不化吗？当然不是。在这里连对着古兰经发誓都只是权宜之计、走走形式而已。其它的一切则更是可以讨价还价。面对现实，面对利益，世界早已“礼崩乐坏”，信仰和传统成为集体的遮羞布，沦为私人的护身符，需要则召之即来，不需要则挥之即去。就像熊的谎言可以随口编造，为的只是把他人吓个半死。

问题之二，为什么明明无熊而偏会轻信有熊？“导演”可谓是个聪明的、有见识的、擅变通的人，不至于被土包子们所骗吧！但事实相反，这是因为“导演”心里本来就藏着一头熊。只有他知道自己的相机里到底藏没有藏那张照片，而他又为此一次次地与村民们耍滑头、打太极。无欲则刚，而有欲就会有忌惮，就难免恐惧失去，便会把心里那头熊引岀来。就像那条看不见的国境线，之所以可怕既是他人赋予的也是自己赋予的某些攸关利害而随时会变得“可见”。“踏上这条界线这么容易，为什么离开会这么难？”因为有所欲、有所惮，他人口中的无忌之熊，就会让你寝食难安、度日如年。

所以，不仅他人即地狱，人自身即地狱。

来源：说似一物即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