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至今我们依然困在《低俗小说》的世界里?

快播影视 欧美电影 2026-01-01 00:16 1

摘要:时间回到1994年,如果那时你走进戏院,可能会带着一种预期心理:你会看到一个开始,一个发展,然后是一个结局。英雄可能会战胜恶棍,爱情可能会战胜险阻,故事会像一条平顺的河流,从 A 点流向 B 点。然而,当《低俗小说》(Pulp Fiction)的开场字幕在 D

时间回到1994年,如果那时你走进戏院,可能会带着一种预期心理:你会看到一个开始,一个发展,然后是一个结局。英雄可能会战胜恶棍,爱情可能会战胜险阻,故事会像一条平顺的河流,从 A 点流向 B 点。然而,当《低俗小说》(Pulp Fiction)的开场字幕在 Dick Dale 那狂野的冲浪摇滚吉他声《Misirlou》中爆发时,所有关于电影叙事的既定规则都被扔进了碎纸机。

昆汀 · 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并不是给你讲一个故事,而是把你扔进了一个已经在运转的世界,一个由喋喋不休的杀手、寻求救赎的罪犯、嗜血的拳击手和一个发出神秘金光的公事包所构成的混乱宇宙。三十年过去了,这部电影非但没有褪色,反而像一瓶陈年威士忌,其复杂的风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醇厚。它之所以成为不朽的经典,并非源于某个单一的突破,而是它对电影语言本身进行了一次彻底的、从内到外的基因重组。

电影的叙事结构是它最常被提及的特质,但仅仅称其为非线性远远不足以说明其革命性。它不仅仅是打乱了时间顺序,它是在根本上挑战并重塑了观众的观影习惯。传统电影将观众置于一个被动的全知视角,顺着导演铺好的轨道前进。而《低俗小说》则强迫观众成为一个主动的参与者,一个在脑海中不断整理线索、拼接时间碎片的侦探。电影开篇于一对鸳鸯大盗在餐厅的抢劫,随即画面切换到杀手文森和朱尔的日常,这让观众立刻陷入一种认知上的迷失:“刚刚那段故事发生在何时?它和现在这段有什么关联?”这种迷失感正是其魅力所在。它打破了观众对安全叙事的依赖,迫使我们放弃对因果律的懒惰预期,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每一个独立的场景、每一句对白和每一个角色的微表情上。

这种结构对观众惯性思维的最大挑战,体现在它如何处理角色的命运,尤其是文森 · 维加的死亡。在电影的中段,我们亲眼目睹了拳击手布奇(Butch)回到家中,用文森遗忘在厨房的枪杀死了他。按照常规逻辑,文森的故事到此结束。但塔伦蒂诺却在随后的章节中,让“已死”的文森重新登场,并且占据了大量的核心戏份。观众被迫带着“这个人即将死去”的预知,去观看他与米娅的约会,去经历他处理意外枪杀事件的狼狈,去聆听他与朱尔关于“神迹”的辩论。

这种处理方式彻底剥离了传统的悬念——我们不再关心他会不会死,悬念转化为一种更具存在主义色彩的叩问:“既然死亡是既定的终点,那么他活着的这些瞬间,其意义何在?”文森与米娅那段充满化学反应的扭扭舞,因此不再只是一段轻松的插曲,反而染上了一层悲剧性的光晕,成为生命在走向虚无前一次灿烂的闪光。叙事的重组,让观众的情感体验从单纯的情节期待,转变为对角色存在状态的深刻共情。时间线的断裂,恰恰镜像了角色们混乱、无序、充满偶然性的生活,结构本身即是内容。

而在这个由碎片化时间构成的世界里,将一切黏合起来的,是塔伦蒂诺那具有高度辨识度的对白。这些对白之所以给人带来鲜活感,其根源在于一种精妙的“错位”。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角色们会展开最为日常、最为琐碎的对话。例如,文森和朱尔在前往公寓执行杀人任务的路上,他们没有讨论战术或目标,而是用极其认真的态度,展开了一场关于欧洲麦当劳汉堡的比较文化研究。“Royale with Cheese”这个词之所以成为影史经典,不仅因为它有趣,更在于它发生的情境。这段漫长的闲聊建立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让观众几乎忘记了他们是两个正要去取人性命的职业杀手。这种日常化的处理,赋予了角色一种前所未有的立体感。他们不再是扁平的犯罪符号,而是有着自己生活品味、文化偏见和语言习惯的个体。

对白的鲜活感还体现在其无法预测的节奏和独特的音乐性上。角色间的对话如同一场爵士乐即兴演奏,充满了离题、停顿、重复和突然的爆发。以朱尔为例,他的语言风格在街头黑话的粗犷与《圣经》式的庄严之间自由切换,创造出一种既滑稽又令人敬畏的气场。当他背诵那段虚构的“以西结书25:17”时,其语言的韵律和力量,远远超出了字面本身的意义,成为一种纯粹的、极具威慑力的声音表演。相较之下,文森的语言则更为慵懒、随性,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腔调。正是这种为每个角色量身定制的声音指纹,让他们脱离了剧本的束缚,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意志。观众仿佛不是在看电影,而是在无意中窃听到了这些边缘人物真实的生活片段,这种窥视感和真实感,是构成《低俗小说》沉浸式体验的关键。

这种独特的文本风格,与电影的视听语言交织在一起,共同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电影美学。塔伦蒂诺的视觉构图充满了对经典电影的致敬,但又被赋予了全新的语境。他频繁使用的“后车厢视角镜头”(trunk shot),将摄影机置于后车厢内向上拍摄,让观众与角色一同凝视着后车厢里的受害者或物品。这个视角不仅在视觉上充满压迫感,更在心理上将观众拉入共谋者的位置,我们被迫从一个不寻常的、带有罪恶感的位置去观察事件。

此外,长镜头的运用也极具匠心,例如摄影机跟随布奇穿过汽车旅馆庭院,进入房间,再跟随他逃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营造出强烈的临场感和紧张氛围。在美学场景的构建上,杰克兔餐厅(Jack Rabbit Slim's)的设计堪称典范。它不仅仅是一个餐厅,更像是一座50年代流行文化的移动博物馆,玛丽莲·梦露和詹姆斯·狄恩的服务生、可以点餐的经典汽车卡座,这一切都在宣告:这是一个由符号和怀旧情绪堆砌起来的、极度风格化的超真实空间。

而为这套视觉美学注入灵魂的,是其革命性的原声带。在90年代,好莱坞主流电影的配乐大多是功能性的,用宏大的交响乐来指导观众的情感:何时该紧张,何时该悲伤。塔伦蒂诺则反其道而行,他挑选的冲浪摇滚、灵魂乐和放克金曲,往往与画面内容形成一种奇异的、充满反讽意味的对位。开场的《Misirlou》就为整部电影定下了基调:狂野、失控,又带点复古的酷。当文森开车时,收音机里传来的音乐,让我们感觉是与他一同在洛杉矶的夜色中巡航。这种大量使用“画内音乐”的方式,模糊了电影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音乐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旁白,而是角色生活的一部分。更具颠覆性的是,音乐常常被用来稀释暴力或制造黑色幽默。

当布奇开车撞倒黑帮老大马沙,背景音乐是 The Statler Brothers 的《Flowers on the Wall》,一首悠闲的乡村歌曲,与画面的血腥和混乱形成了荒谬的对比。这种处理方式拒绝给予观众简单的道德判断,而是创造出一种复杂的、既兴奋又不安的观看体验。这种「点唱机式」的配乐方法,将音乐从叙事的附庸,提升到了与影像平起平坐的地位,共同构筑了电影的整体情绪和风格。

在1994年,这部电影的出现如同一颗炸弹,彻底引爆了独立电影界。它在戛纳电影节上击败了众多强敌,夺下最高荣誉金棕榈奖,这个结果本身就是一个宣言:一种新的电影美学得到了主流艺术殿堂的认可。随后,它在全球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证明了独立电影不仅仅是曲高和寡的艺术品,也能成为流行文化现象。《低俗小说》为90年代及之后的无数电影人打开了一扇大门。一时间,非线性叙事、话痨杀手、流行文化拼贴和风格化的暴力场景成了新的创作潮流。

盖 · 里奇(Guy Ritchie)的《两杆大烟枪》(Lock, Stock and Two Smoking Barrels)、道格 · 里曼(Doug Liman)的《狗男女》(Go)等作品都明显带有它的印记。它的文化影响力更是无远弗届,片中的海报贴满了大学宿舍的墙壁;“Ezekiel 25:17”的圣经段落被无数影迷背诵;角色造型成为万圣节的热门装扮;其对白和场景被后来的影视作品不断致敬和戏仿。它不再只是一部电影,而是一个文化母体,衍生出无数的子子孙孙。

然而,如果《低俗小说》仅仅停留在风格和形式的革新,它或许会成为一部有趣的邪典电影,却难以企及今日的经典地位。在所有酷炫的视觉、幽默的对白和混乱的时间线之下,电影实则在探讨着一些古老而严肃的主题:机遇、选择与救赎。这个核心体现在杀手朱尔的转变上。在一次任务中,一个藏在浴室里的人对着他和文森近距离连开数枪,却一发未中。文森将其归结为“幸运”,一个随机的偶然事件。但朱尔却选择将其视为“神迹”,一个来自上帝的启示。这个诠释上的分歧,成了两人命运的分水岭。

朱尔决心金盆洗手,去“浪迹天涯”,试着去理解这个神迹的意义。而文森则对此嗤之以鼻,继续他那浑浑噩噩的杀手生涯,最终迎来了自己荒诞的死亡。电影借此提出了一个后现代语境下的道德问题:在一个没有绝对真理、上帝沉默的世界里,意义是否只能由个人主动去建构?那个贯穿全片的、发出金光的神秘公事包,其内容从未揭晓,正如同那个“神迹”的本质一样。它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在于角色如何看待它。

电影的结尾,即时间线上的开头,朱尔的转变得到了最终的印证。在餐厅面对鸳鸯大盗的抢劫时,他完全可以像过去一样,用暴力解决问题。但他没有。他放下了枪,与劫匪展开对话,并完整地、用一种全新的温和释义,背诵了那段曾是他杀人宣言的“以西结书25:17”。他说:“我以前一直以为这段话指的是我是正义之人,而你是邪恶之徒…但现在我想,这话也许指的是,你是邪恶之人,而我,是牧羊人。”这是一个圆满的顿悟时刻。朱尔通过重新诠释文本,完成了对自我身份的重新定义,从一个暴力的执行者,转变为一个救赎的引路人。他用言语而非子弹,化解了危机,并真正踏上了他的救赎之路。这一幕,是整部电影的题眼。

《低俗小说》用一种极具娱乐性的方式,包裹了一个关于罪与罚、偶然与必然的严肃内核。它在1995年的奥斯卡上虽然只获得了最佳原创剧本奖,在最佳影片的角逐中输给了更符合主流审美与价值观的《阿甘正传》,但时间证明了谁是更具革命性的一方。《阿甘正传》是一部回望过去、抚慰人心的温情史诗,而《低俗小说》则是一部望向未来、开启无限可能的宣言书。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们依然能感受到它初登场时所带来的震撼。它就像一个从未被真正解开的谜题,每一次重温,都能在那些熟悉的对白和场景中,发现新的细节与乐趣。它没有过时,因为它本身就创造了一个时代。

来源:晟锐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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