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I影像时代,人类为什么还需要电影院?

快播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2-27 11:37 1

摘要:2025年伊始,一个极具象征意味的影像现象在全球网络迅速风靡:几乎任何图像,都能被人工智能瞬间“吉卜力化”。借助人工智能工具,任何人都能将任何图像,统一转译为宫崎骏式的手绘风格——色彩柔和、笔触细腻。在这种转译过程中,图像之间原本存在的差异被迅速抹平:城市街景

AI制作的电影院照片

2025年伊始,一个极具象征意味的影像现象在全球网络迅速风靡:几乎任何图像,都能被人工智能瞬间“吉卜力化”。借助人工智能工具,任何人都能将任何图像,统一转译为宫崎骏式的手绘风格——色彩柔和、笔触细腻。在这种转译过程中,图像之间原本存在的差异被迅速抹平:城市街景、私人照片、新闻现场乃至历史档案,都可以被剥离各自的生成语境,被整体套入均质的视觉外观之中。影像的来源、用途与完整性,在这一过程中逐渐变得无关紧要。

下半年,随着SORA第二代模型的发布,这种趋势更加剧烈。新模型能够直接在模型内部实现对物理世界超真实的拼接与重组: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得以无缝嵌入电影影像,而经典的银幕段落又能够在现实空间中穿行。影像不再依附于某部具体的作品,也不再依赖某次特定的播放,它变成了高度灵活、可反复生成、随时替换的数据流。

这样一来,笨重的电影院就显得愈发不合时宜了。它既不能生成影像,也无法即时互动,更不能像手机屏幕那样随时随地被点亮。但正是因此,一个被反复忽略的问题重新浮现:当影像可以在任何地方被生成和消费时,人类为何还需要一个必须走出家门、走进黑暗、坐定两小时的观看空间?

从茶园到影院

电影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如果我们回溯历史,会发现中国人最早接触影像放映,并非在封闭而安静的暗场里,而是在喧闹的戏园与茶馆。

19世纪70年代的上海,英国魔术师瓦讷在丹桂茶园放映“西洋影戏”(幻灯)。在这段电影放映的“前史”中,观众并不是正襟危坐地盯着银幕。他们围坐在方桌旁,嗑着瓜子,喝着茶,眼神在戏台上的杂耍、身边的茶客和那块发光的白布之间游移。在这种开放空间里,影像只是公共娱乐的一道“配菜”,是随时可以被打断、被忽略的背景。观众与影像之间,没有仪式般的距离感,只有世俗的热闹。

直到1885年,一次具有转折意义的放映出现了。中国人颜永京在震源洋广货店通过布置半封闭的室内空间改变了这一切。如今天影院般排排坐的座椅取代了围坐的方桌,而黑暗降临,除了银幕上的强光,一切干扰均被切断。

这种从“茶园模式”向“影院模式”的转变,实际上是对观众的一次重新安置。它虽然压抑了身体的活动,但是却收拢了原本涣散的注意力,促使所有人将目光锚定在面前那束斑斓的投影之上。

正如媒介学家麦克卢汉所宣称的,比起传递信息,媒介更重要的意义在于重塑我们的感知方式。电影院的诞生,确立了一种特殊的仪式:在场,却不介入。我们被固定在座位上,除了视觉之外的其他感官被压制,只留下一双眼睛去经历银幕上的世间百态与悲欢离合——这听起来似乎是“受罪”,但恰恰是这种人为制造的专注与距离,让电影从一种消遣的杂耍,升华为一种需要被严肃对待的艺术体验。

“身临其境”的陷阱

在人工智能影像和VR(虚拟现实)大行其道的今天,我们常常听到一种论调:电影的未来在于“全感官沉浸”,在于让观众产生“身临其境”的错觉。但这真的是电影的归宿吗?历史或许早就给出了答案。

早在20世纪初电影诞生后不久,上海就出现过一种名为“幻游火车”的游艺装置。经营者将放映室装修成逼真的火车车厢,银幕设在车头,脚下的地板会随着画面震动,甚至还配有汽笛声和鼓风机吹来的风,试图让观众感觉自己真的坐在飞驰的列车上,游览世界名胜。

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像今天的4D或VR电影?确实,经营者在广告中也吹嘘这是“巧夺造化”,能让人“宛如身临其境”。

然而,这台一百多年前的“VR原型机”上市后不久就失败了。当时的著名藏书家刘承幹在体验后,冷淡地在日记里写道:“然究是影戏,并不十分奇异也。”一位市民更是在报纸上发布“差评”:“不过寻常影戏,惟观者所坐之室,仿火车式耳。”

为什么这种极力追求“逼真”的装置反而失效了?因为它破坏了电影最核心的“审美距离”。当装置通过震动和风吹来“欺骗”人的身体时,前庭觉(平衡感)和视觉之间就会产生冲突,而这种生理上的不适感反而时刻提醒你:这一切都是假的。

这说明,电影的魅力从来不在于百分之百地复原现实,而在于它与现实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当我们走进电影院,潜意识里其实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看”一个故事,而不是“活”在那个故事里。正是这种清醒的旁观视角,让我们能够安全地投射情感,去反思、去共情,而不是陷入纯粹的生理刺激。

因此,今天SORA生成的视频可以做到像素级的逼真,VR技术可以模拟触觉乃至于重力,但如果不加辨识地一味强调与追求这种沉浸感,电影就可能会在拥抱单纯的神经刺激的歧途上越走越远——就像百年前那辆被遗忘的“幻游火车”一样,只剩下感官刺激的过载,却丢失了心灵的共振。

并非为了“看”,而是为了“在”

如果说在一百年前,电影院的确立是为了让观众看清画面;那么在影像无处不在的今天,电影院存在的意义,更多是为了对抗。

对抗什么?对抗那种流动的、碎片化的、无实体的数字洪流。

在手机和电脑上,我们观看影像的方式往往是高度可控的。手指一划,视频就切换了;按下倍速按钮,情节就飞快流逝。影像变成了纯粹的信息流,没有重量,也难以沉淀。SORA等AI技术的加入,更是让影像变成了可被快速复制与替换的数据形态。只要输入一行指令,一段视频就凭空诞生了,它没有胶片的化学反应,没有摄影机背后的那双眼睛,也没有真实世界的光影颗粒。

在这样的时代,电影院恰恰成了我们与现实连接的重要“锚点”。

首先,电影院提供了一种“反效率”的时间体验。在这里,你无法倍速,无法暂停,更无法一键切换内容。但是,这种“不便”在当下反而显得尤为珍贵。它强迫我们交出控制权,顺从于创作者设定的时间节奏。正是因为这种必须忍受的“等待”,影像才重新拥有了重量。它不再是信息流中的一个泡沫,而是一段我们必须亲身经历的时间,一次不可撤回的经验事件。

其次,电影院保留了物质世界的“颗粒感”。哪怕是数字放映,影院巨大的银幕、震动的声浪、黑暗中并肩而坐的陌生人,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物理存在。例如诺兰坚持使用胶片拍摄,坚持实景搭建而非全盘依赖特效,并非单纯的怀旧,而是在试图保留影像与物理世界的联系。在影院里,我们不仅仅是在看画面,更是在感受空间、光线与声音的物理震动。这种肉身在场的实感,是任何AI生成的“完美”像素都无法替代的。

最后,电影院构建了一个集体的“精神场域”。流媒体算法将我们切割成原子化的个体,每个人都活在自己专属的推荐列表里。而电影院强行将不同的人聚集在一起,在同一时刻,为同一个笑话大笑,为同一个悲剧落泪。这种集体的情感共振,在原子化的社会中,恰是一种稀缺的黏合剂。

在人工智能技术狂飙突进的今天,影像的生产方式无疑将面临颠覆性的变革。未来,我们也许多数时候不再需要摄影机,只需一段提示词就能生成一部以假乱真的“大片”。按照这一技术进化逻辑,电影院似乎注定要被更便捷、更沉浸、更个性化的终端所取代。但我们必须警惕这种盲目的技术乐观主义。

电影院之所以必须被保留,不是因为它在技术上更先进,恰恰相反,是因为它保留了某种必要的“落后”。它固执地保留了物理空间的笨重,保留了时间线性流逝的强制性,保留了观众与银幕之间的距离。它提醒我们:影像不仅仅是视网膜上的光点,它曾经且依然可以是一段需要我们付出时间、付出耐心,甚至付出肉身的不适去严肃对待的审美经历。只要我们还愿意为了一个虚构的故事走出家门,走进黑暗,去体认那段拥有刻度的时间,电影就依然拥有对抗虚无的力量。因此,在如今万物皆可被数字化、虚拟化、加速化的媒介环境里,电影院恰似汪洋大海中的一块顽固礁石,阻挡着汹涌且无处不在的数字洪流。

文丨郑炀(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副教授)

编辑丨芦李娜

来源:文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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