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乔安皱了皱眉，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看见了客厅中央那滩凝固的、五颜六色的蜡油。
01
门被推开的时候，一股焦糊的甜腻味扑面而来。
乔安皱了皱眉，借着走廊透进来的光，看见了客厅中央那滩凝固的、五颜六色的蜡油。
蜡油的中心，是一个已经塌陷变形的奶油蛋糕。
而餐桌旁，陆沉就那么坐着，陷在黑暗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陆沉？”
乔安试探着喊了一声，伸手去摸墙上的开关。
灯没亮。
她心里咯噔一下，又按了两下，还是没反应。
“停电了？”她一边问，一边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摸黑往里走。
“不是停电。”
陆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沙哑，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我把总闸拉了。”
乔安的脚步停住了。
她站在客厅中央，离他几步远，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
他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看着桌上那个不成样子的蛋糕。
“你……怎么不开灯坐在这里？”
“我在等你。”他说。
“等我？”乔安的心虚瞬间被一股无名火顶了上来，“你等我干嘛不开灯，不开手机，我打了你十几个电话，你一个都没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陆沉没说话，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那滩凝固的蜡。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
“蜡烛是八点钟点的。”
他的声音依然很平。
“一共三十根，我算过，大概能烧一个半小时。”
“九点半的时候，它们就都烧完了。”
“我看着火苗一点点变小，最后熄灭，屋子里就只剩下这点烧焦的味道。”
乔安的喉咙发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陆沉三十岁的生日。
她也记得自己早上出门时是怎么答应他的。
“放心吧，老公，我六点准时下班，咱们回家吃蛋糕。”
可现在，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顾飞他……”乔安试图解释，声音却干巴巴的。
“顾飞他女朋友又跟他闹分手，闹得要死要活的，我得去劝劝，你知道的，他身边就我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
“嗯。”陆沉应了一声，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在黑暗中和她对上。
乔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道视线，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电影好看吗？”他问。
乔安的心猛地一沉。
“什么……什么电影？”
“顾飞发了朋友圈。”陆沉说，“九点十五分发的，定位在万达影城，配图是两张《爱情神话》的电影票，他说，‘感谢我最好的朋友，在我最难过的时候，还愿意陪我看一场早就想看的电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乔安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那些编好的、关于如何苦口婆心劝慰失恋好友的台词，全都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确实是陪顾飞去看电影了。
顾飞说他心情不好，说那部电影是他前女友一直想看的，他想一个人去看了却这个心愿，但他又不敢一个人去。
乔安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一软就答应了。
她当时想，不过是一场电影的时间，两个小时而已，陆沉会理解的。
她甚至还盘算着，看完电影，再去买个礼物，正好能赶在十点前回家，给他一个惊喜。
可她忘了，电影结束，顾飞又拉着她去喝酒，一杯接一杯，诉说着他的痛苦和不甘。
等她终于脱身，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她看着手机上十几个陆沉的未接来电，心慌得不行，却又拉不下脸承认自己的错误，索性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她以为，回家之后，最多就是一场争吵。
她连吵架的腹稿都打好了。
无非就是指责他小题大做，指责他不信任自己和顾飞的纯洁友谊。
可她没想到，等待她的，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个燃尽的蛋糕，一室的黑暗，和一个沉默得让她心慌的男人。
“乔安。”
陆沉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疲惫到极点的沙哑。
“我们结婚三年了。”
“这三年，我过生日，你陪着顾飞的次数，比陪我的次数还多。”
“第一次，他说他工作不顺，你陪他喝酒到天亮。”
“第二次，他说他爸妈吵架，你陪他在KTV唱了一整夜的苦情歌。”
“这一次，是他女朋友跟他分手。”
“每一次，你都觉得他的事比我的事更重要。”
“乔安，你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每一个字却都像是锤子，重重地砸在乔安的心上。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不是那样的。
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比苍白。
因为陆沉说的，全都是事实。
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把顾飞的喜怒哀乐，排在了自己丈夫的前面。
黑暗中，陆沉缓缓站起身。
他比乔安高出一个头，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蛋糕，我吃了。”
“味道不错，就是有点甜得发腻。”
“生日，也算过了。”
“不早了，你……去洗个澡，早点睡吧。”
他说完，没有再看乔安一眼，转身，摸黑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索和孤单。
乔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门后，听着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像桌上那些燃尽的蜡烛一样，再也回不去了。
02
第二天早上，乔安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而且已经凉了。
她心里一空，猛地坐起来，发现陆沉的枕头和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像是没人睡过。
她冲出卧室，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那个塌掉的蛋糕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
陆沉的拖鞋不在门口，他应该是出门了。
乔安拿起手机，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陆沉的微信头像，输入框里打了一行字：“你昨晚睡在哪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问太生硬，于是删掉，改成：“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吃早饭了吗？”
点击发送，屏幕上却弹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陆沉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乔安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把她删了？
就因为昨天那件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委屈涌上心头。
她承认她昨天做得不对，她忽略了他的感受，可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至于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三年的夫妻，说删就删？
她立刻拨通了陆沉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了。
“喂。”
还是那个平静到冷漠的声音。
“陆沉，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删了？”乔安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嗯。”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没必要了。”
“没必要了？”乔安简直要被气笑了，“陆沉，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就因为我昨天没陪你过生日？我跟你解释了，顾飞他……”
“乔安。”陆沉打断了她，“我不想再听顾飞的名字了。”
“你……”
“我今天会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搬出去住一段时间，我们都冷静冷静吧。”
“搬出去？你要跟我分居？”乔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嗯。”
“陆沉！你疯了！就为这点小事？”
“小事？”电话那头的陆沉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悲凉，“在你眼里，这永远都是小事。”
“在你眼里，我为你准备一整天的惊喜是小事，我满心欢喜地等你回家是小事，我一个人对着蛋糕坐到半夜是小事。”
“只有顾飞失恋了，顾飞心情不好了，那才是天大的事。”
“乔安，我累了，真的。”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乔安再打过去，已经是忙音。
她被拉黑了。
乔安握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和陆沉是大学同学，恋爱五年，结婚三年，八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陆沉性格温和，包容，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
而她和顾飞，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铁哥们，关系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当初她和陆沉在一起，顾飞是第一个反对的，他说陆沉太闷了，配不上活泼开朗的她。
为此，两个男人还差点打了一架。
后来，是乔安信誓旦旦地向顾飞保证，她和陆沉的婚姻，绝对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顾飞才勉强点了头。
这么多年，乔安也一直在努力维持着三个人之间的平衡。
她知道陆沉心里介意顾飞，所以她总是在陆沉面前说顾飞的好话，试图让他接纳自己的这个“男闺蜜”。
她也知道顾飞不喜欢陆沉，所以她也总是在顾飞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向他证明自己的友谊没有变质。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可现在看来，她所谓的平衡，不过是压抑了陆沉所有的不满和委屈换来的假象。
而这个假象，在陆沉三十岁生日这天，被彻底戳破了。
乔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里乱成一团。
她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错。
是，她是不该在陆沉生日那天丢下他，可顾飞当时的状态真的很差，她不能不管他。
陆沉为什么就不能多理解她一点呢？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顾飞打来的。
“安安，你醒了没？昨天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那么晚回家，陆沉没生气吧？”顾飞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不错，显然已经从失恋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听到他的声音，乔安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
“他何止是生气，他要跟我分居！”她把早上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全告诉了顾飞。
“什么？分居？就因为这个？”顾飞的音量也高了起来，“他是不是有病啊？也太小肚鸡肠了吧！不就是没陪他过个生日吗？多大点事儿啊！”
“就是啊！”得到认同的乔安，更加觉得自己没错，“我跟他解释了，是你心情不好，他根本不听，还把我微信删了，电话也拉黑了。”
“我靠，这男人也太绝情了吧！”顾飞义愤填膺，“安安，你别难过，这种男人，离了就离了！他根本就不懂你，也不珍惜你！你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看到了吗？”
“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找他理论理论！我倒要问问他，他凭什么这么对你！”
“别！”乔安连忙阻止他，“你别去，你去了只会让事情更糟。”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欺负你？”
“我……我也不知道。”乔安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顾飞，我心里好乱。”
“别怕，有我呢。”顾飞的声音立刻温柔了下来，“你现在在哪？在家吗？我过去陪你。”
挂了电话，乔安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觉得陆沉不可理喻，觉得他小题大做。
可内心深处，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陆沉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她想起了他们刚结婚那会儿。
那时候，陆沉也是个会制造浪漫的人。
他会在纪念日的时候，偷偷订好餐厅和鲜花。
他会在她加班晚归的时候，做好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等她。
他会记得她所有不经意间说过的话，然后悄悄地帮她实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爱表达了呢？
好像……就是从她一次又一次为了顾飞而爽约开始的。
她好像，真的把他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
门铃响了，是顾飞来了。
他提着乔安最爱吃的那家店的早餐，脸上带着阳光的笑容。
“哭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他走过来，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乔安的头发。
看着顾飞关切的眼神，乔安混乱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点依靠。
也许顾飞说得对，是陆沉太小气了。
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该这么脆弱。
冷静几天，等他气消了，应该就会回心转意吧。
乔安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没有发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顾飞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03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陆沉真的没有回来。
他像是从乔安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
乔安去他公司找他，前台小姐姐却礼貌地告诉她，陆沉总监出差了，归期未定。
乔安知道，这只是借口。
他是在躲着她。
这个认知让乔安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可每当她陷入自责的时候，顾飞就会适时地出现。
他会带她去吃好吃的，陪她逛街看电影，想尽一切办法逗她开心。
“安安，别想那么多了，他就是想晾着你，给你个下马威，你可不能先低头，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男人嘛，都一个德行，你越是在乎他，他越是蹬鼻子上脸。”
“你看看你，没了陆沉，不也过得挺好？说不定离开他，你能找到更好的。”
在顾飞日复一日的“开导”下，乔安那点刚冒头的愧疚感，很快就被新的怨气所取代。
对，顾飞说得没错。
是陆沉不大度，是陆沉在无理取闹。
凭什么要她先低头认错？
她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顾飞的陪伴，甚至有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你看，陆沉，没有你，我不是一个人。
我身边，还有一个永远会把我放在第一位的人。
这天，顾飞约乔安去一家新开的日料店吃饭。
吃到一半，顾飞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乔安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无意间点开了共同好友的朋友圈。
一个叫“周子涵”的女生发了九宫格照片，定位是一家高级西餐厅。
照片里，周子涵和一个男人的手交握在一起，男人手上戴着一块表，很眼熟。
乔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块表，是她和陆沉结婚一周年的时候，她送给他的礼物。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大图。
虽然照片只拍到了手和半个侧脸，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个男人，就是陆沉。
而他对面的周子涵，笑得一脸甜蜜。
配文是：“谢谢亲爱的，未来可期。”
发布时间，是三天前。
也就是陆沉跟她说“出差”的那天。
乔安的血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原来，他不是在躲着她，不是在冷静。
他是在跟别的女人约会！
所谓的“分居”，不过是为他的出轨找的借口！
乔安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想起陆沉生日那天晚上的决绝，想起他电话里的那句“我累了”。
当时她只觉得心痛和委屈，现在想来，全是讽刺。
他不是累了，他是厌倦了。
他不是被她伤透了心，他是早就想离开她了。
生日那天的蛋糕，不过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一个逼她离开的完美理由。
“安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顾飞打完电话回来，就看到乔安失魂落魄的样子。
乔安把手机递给他，声音都在发抖。
“你看。”
顾飞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我操！这个姓陆的，他敢背着你偷吃！”
顾飞一拳砸在桌子上，引得邻桌的人纷纷侧目。
“安安，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找他对质！这个渣男，我今天非得打断他的腿！”
“不用了。”
乔安的声音冷得像冰。
她收回手机，站起身。
“顾飞，送我回家吧。”
她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和恶心。
她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她还在为自己没有陪他过生日而内疚，还在傻傻地等他消气回家。
可他呢，早就已经找好了下家，迫不及待地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回到家，乔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那只手，曾经无数次牵着她，拥抱她，为她拭去眼泪。
现在，它却握着另一个女人的手。
乔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扯着，痛得她无法呼吸。
她不甘心。
八年的感情，凭什么他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好？
是因为她太在乎顾飞，忽略了他吗？
可这就能成为他出轨的理由吗？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要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乔安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疯狂地翻找。
她记得，陆沉有一个备用的钱包，里面放着一些不常用的卡和证件。
她要把他的身份证找出来，她要去查他的开房记录！
她要把证据狠狠地甩在他脸上，看他还怎么狡辩！
她把衣柜、抽屉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床头柜最下面的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钱包。
这个抽屉的钥匙，陆沉一直贴身带着。
乔安找来一把锤子，毫不犹豫地砸开了锁。
抽屉里，只有一个黑色的皮质钱包。
乔安打开钱包，里面没有身份证，只有几张卡，和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乔安疑惑地展开那张纸。
那是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
当她看清上面的字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诊断意见：胃癌，晚期。”
姓名那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
陆沉。
日期，是两个月前。
04
乔安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胃癌，晚期。
这四个字，像四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她的心脏。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复看着那张诊断报告，似乎想从上面看出一点破绽，想证明这是个恶劣的玩笑。
可白纸黑字，还有医院鲜红的印章，都在告诉她，这是真的。
陆沉，她的丈夫，得了癌症。
而且是晚期。
怎么可能呢？
他才三十岁啊。
他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有，身体一直很好。
乔安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片段。
她想起最近这几个月，陆沉总是说自己胃不舒服，吃不下东西。
她当时还笑他，说他是工作太累，压力太大，让他自己买点胃药吃。
她想起他有好几次在半夜疼得睡不着，蜷缩在床上，额头上全是冷汗。
她问他怎么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可能是吃坏了肚子。
她想起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她还抱怨过，说他不好好吃饭，都瘦脱相了，一点都不帅了。
原来，那不是胃病，不是吃坏肚子，不是不好好吃饭。
是癌症。
是那个能要人命的病魔，在一点点地吞噬他的生命。
而她，作为他最亲密的妻子，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每天都在忙什么呢？
忙着工作，忙着和朋友聚会，忙着处理顾飞一桩又一桩的“紧急事件”。
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分给了别人，却唯独忽略了身边这个最需要她关心的人。
巨大的悔恨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想起他生日那天，他坐在黑暗里，对她说：“我累了，真的。”
她以为他说的是对她失望，对这段婚姻失望。
现在她才明白，他说的累，或许不仅仅是心累，更是身体上无法承受的痛苦。
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和对死亡的恐惧。
他没有告诉她，是不想让她担心，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而她呢？
她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在那个他可能认为是最后一个的生日里，为了所谓的“男闺蜜”，将他一个人丢在了黑暗中。
乔安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是个混蛋！
她不配做他的妻子！
那张朋友圈的照片又浮现在眼前。
周子涵……
乔安猛地想起来，周子涵是陆沉的大学学妹，现在是一家医院的医生。
所以，他们不是在约会。
陆沉去找她，是为了看病？
乔安立刻拿出手机，找到了周子涵的微信，发了一条好友申请过去。
验证信息上，她只写了五个字：“我是乔安，陆沉的妻子。”
几乎是立刻，对方就通过了验证。
“乔安姐，你终于联系我了。”
周子涵的第一句话，就让乔安心里一紧。
“陆沉哥他……不让我告诉你。”
“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了？”乔安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手机那头沉默了很久。
“情况……很不好。”周子涵的声音很沉重，“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手术的意义不大，现在只能靠化疗来维持。”
“化疗……？”
“是的，他已经做完第一个疗程了，副作用很大，吃什么吐什么，人瘦得不成样子。我劝他住院，可他坚持要回家，他说，想多陪陪你。”
想多陪陪你。
这五个字，像一把刀，在乔安本就鲜血淋漓的心上，又狠狠地剜了一下。
“乔安姐，陆沉哥真的很爱你。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不想拖累你。他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开开心心地过完下半辈子。”
“他跟我说，他准备跟你离婚，他想用一种最能让你恨他的方式离开你，这样，你也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生日那天，是他计划好的。他知道你会为了顾飞而忽略他，他想借这个机会，跟你大吵一架，然后顺理成章地提出分居，离婚。”
“他说，长痛不如短痛。”
乔安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挂断电话，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他的冷漠，他的绝情，他删掉她的微信，甚至那张让她误会的照片，全都是他为了推开她而演的一出戏。
这个傻瓜。
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他以为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了吗？
他以为用恨来代替爱，她就能轻易地将他忘记吗？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怎么可以一个人，就决定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乔安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她不能再哭了。
她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她要去找他。
无论他躲到哪里，她都要把他找出来。
剩下的日子，无论是一个月，还是一天，她都要陪在他身边。
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
她拨通了顾飞的电话。
“顾飞，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下陆沉现在在哪里。”
“查他干嘛？安安，你不会是想去找那个渣男复合吧？我跟你说，你可别犯傻！”
“你别管了，你只要帮我找到他就行，算我求你了。”
乔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顾飞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吧，你等我消息。”
半个小时后，顾飞发来一个地址。
是一家私人疗养院。
乔安看着那个地址，心如刀绞。
原来，他不是出差，不是住在酒店，而是把自己藏在了这种地方。
他一个人，该有多孤独，多害怕。
乔安抓起车钥匙，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
陆沉，等我。
你给我等着。
你这辈子，都别想甩开我。
05
疗养院在郊区，环境清幽，像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乔安把车停在门口，看着那栋白色的建筑，手心全是汗。
她不知道待会儿见到陆沉，该说什么。
是该质问他为什么这么残忍，还是该抱着他痛哭，求他不要离开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进去。
在前台问到了陆沉的房间号，乔安乘电梯上了三楼。
走廊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她走到302病房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微弱的说话声。
“陆沉哥，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还吐吗？”
是周子涵的声音。
“好多了，谢谢你，子涵，又麻烦你跑一趟。”
是陆沉的声音，虚弱，但很温柔。
乔安的心猛地揪紧，她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她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陆沉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
周子涵坐在床边，正在给他削苹果。
“跟我还客气什么。”周子涵笑了笑，“对了，我今天给你带了点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递给陆沉。
“这是你之前托我订的项链，已经做好了。”
陆沉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温柔。
“谢谢。”
“真不知道你买这个干什么，乔安姐她……”周子涵欲言又止。
“不关她的事。”陆沉打断了她，声音有些低沉，“这是给我妈的。”
“我怕……万一我有什么事，这就算是我留给她最后的一点念想吧。”
乔安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
“陆沉！”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回过头，看到乔安，都愣住了。
尤其是陆沉，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首饰盒藏起来。
“你……你怎么来了？”
乔安没有回答他，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她一步步地走到床边，看着他消瘦的脸庞，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不敢。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哽咽着问。
陆沉的眼神躲闪着，他别过头，不去看她。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出轨了吗？没错，我就是个人渣，你现在满意了？可以跟我离婚了？”
他的声音很冷，带着刻意的嘲讽。
可乔安知道，他是在演戏。
她看到了他泛红的眼眶，和紧紧握成拳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的手。
“别装了。”乔安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都知道了。”
她从包里拿出那张诊断报告，拍在床头柜上。
“胃癌晚期，陆沉，这就是你想要推开我的理由吗？”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报告，又看看乔安，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周子涵叹了口气，站起身。
“乔安姐，陆沉哥，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她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是陆沉先败下阵来。
他所有的伪装，在乔安那双满是心疼和悲伤的眼睛里，土崩瓦解。
他垂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不该骗你。”
乔安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
他的身体很瘦，硌得她生疼。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傻瓜！”她捶打着他的后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凭什么一个人做决定？你凭什么就这么判了我们俩的死刑？”
“我恨你！陆沉，我恨死你了！”
陆沉任由她打着，骂着，他只是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回抱住她。
“对不起，安安，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他以为自己可以很潇洒地离开，他以为只要让她恨自己，一切就会变得简单。
可当他真的看到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看到她为自己流泪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舍不得。
他怎么可能舍得。
这个他爱了八年的女人，已经刻进了他的骨血里，融进了他的生命里。
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很久。
仿佛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思念，都通过眼泪宣泄出来。
哭到最后，乔安的声音都哑了。
她抬起头，用手擦掉脸上的泪，也帮他擦掉眼泪。
“陆沉，听着。”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
“我不管什么晚期不晚期，我也不管还能有多长时间。”
“从今天开始，你哪儿也不许去，就给我待在这里，好好治病。”
“不许再说离婚，不许再想什么推开我的蠢主意。”
“你要是敢死，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到了下面，我照样缠着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陆沉看着她，看着她通红的眼睛里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忽然就笑了。
那是他生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好。”
他说。
“我听你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乔安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但她不怕。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愿意闯。
从疗养院出来，乔安的心情，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
悲伤，心痛，愤怒，庆幸……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疲惫不堪。
她坐在车里，给顾飞发了条信息。
“谢谢你，我找到他了。”
很快，顾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怎么样？找到那个渣男了？你没跟他打起来吧？”
“顾飞。”乔安的声音很平静，“他没有出轨。”
“什么？”
乔安把陆沉生病的事情，简单地跟他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怎么会这样？”顾飞的声音听起来也充满了震惊，“他……他得了癌症？”
“嗯。”
“那……那他现在人呢？”
“在疗养院，准备接受治疗。”
“安安，对不起。”顾飞的声音里充满了歉意，“我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还一直在你面前说他坏话，我……”
“不怪你。”乔安打断了他，“你也是为我好。”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乔安的心里，却第一次对顾飞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她想起，在自己误会陆沉出轨，最愤怒最无助的时候，顾飞没有劝她冷静，没有让她去查明真相，而是一味地火上浇油，怂恿她去对质，去闹。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了呢？
如果，她没有意外发现那张诊断报告呢？
她和陆沉之间，是不是就真的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这个想法，让乔安感到一阵后怕。
06
从那天起，乔安的生活重心，彻底改变了。
她向公司请了长假，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搬进了疗养院，开始了全天候的陪护生活。
陆沉的第二次化疗，比第一次的反应更大。
他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什么吐什么，有时候连喝口水都会吐。
整个人以惊人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病号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像是挂在衣架上。
乔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吃的，从清淡的米粥，到开胃的酸汤，只要听说对病人身体好，她都愿意去尝试。
可大多数时候，她忙活了一上午做出来的饭菜，陆沉只能勉强吃下两口，然后就会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每次从卫生间出来，他都像是虚脱了一样，脸色惨白，嘴唇干裂。
他会靠在乔安怀里，虚弱地对她说：“对不起，安安，又浪费了你的心意。”
乔安就会抱着他，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红着眼眶说：“说什么傻话，吐了就吐了，我再去做，总有你能吃下去的。”
除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乔安每天都会陪他说话，给他读新闻，讲笑话。
她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开心一点，让他对生活重新燃起希望。
可她知道，这很难。
化疗带来的痛苦，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陆沉的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掉，眉毛也变得稀疏。
他开始不愿意照镜子，不愿意出门，整天把自己关在病房里。
他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
有一次，乔安给他喂药，不小心把水洒在了床单上。
他突然就爆发了。
“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他把床头柜上的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杯子、药瓶碎了一地。
乔安被他吼得愣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是太痛苦了。
可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委屈。
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收拾地上的狼藉。
玻璃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指，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陆沉看到了，他的情绪瞬间就冷静了下来。
他冲下床，抓住她的手，看着上面那道深深的口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安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语无伦次，拿着纸巾想帮她止血，手却抖得厉害。
乔安反手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没事，不疼。”
她看着他满是愧疚和痛苦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
“陆沉，我知道你难受，你想发脾气就发，想骂我就骂我，没关系，我受得住。”
“但是，你不能赶我走，也别说放弃的话。”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走下去。”
陆沉看着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她嚎啕大哭。
像个无助的孩子。
从那以后，陆沉再也没有对乔安发过脾气。
他开始积极地配合治疗，努力地吃饭，即使吐了，也会漱漱口，继续吃。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主动要求乔安推着他去楼下的花园里散步，晒晒太阳。
虽然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但他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明亮。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边，有他最爱的人，在陪着他。
这段时间，顾飞也来过几次。
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补品和水果，坐在那里，笨拙地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们，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看着乔安熟练地给陆沉喂饭、擦身，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和温情，眼神里总是会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一次，乔安送他出去。
走到走廊尽头，顾飞突然开口。
“安安，对不起。”
“又说这个干嘛。”乔安笑了笑。
“不，我是说真的。”顾飞的表情很认真，“以前，我总觉得陆沉配不上你，他太闷，太无趣，给不了你想要的幸福。”
“我甚至……我甚至希望你们能分开。”
“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
“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更爱你。”
“而你，也比我想象中，更爱他。”
“安安，看到你们现在这样，我……我挺嫉妒的。”
他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行了，不说了，你快回去吧，他一个人在里面，肯定不放心。”
顾飞转身离开，背影有些落寞。
乔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顾飞对她的感情，或许并不仅仅是朋友那么简单。
但那又怎么样呢？
她这辈子，心里已经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她转身，回到病房。
陆沉正靠在床上看书，看到她进来，对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回来了？”
“嗯。”
乔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阳光正好，岁月静好。
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07
奇迹并没有发生。
在经历了三个疗程的化疗后，陆沉的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
他的各项身体指标都在持续下降，癌细胞的扩散速度，远远超出了医生的预期。
周子涵找乔安谈了一次话。
“乔安姐，你要有心理准备。”
“陆沉哥他……可能时间不多了。”
“化疗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治疗，而是一种折磨了。我的建议是，放弃化疗，让他剩下的日子，能过得舒服一点。”
乔安坐在周子涵的办公室里，听着她冷静而残忍的宣判，手脚冰凉。
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她走出办公室，在走廊上站了很久。
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回到病房，陆沉正睡着。
他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乔安走过去，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脸颊已经完全凹陷了下去，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呼吸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这还是她那个高大帅气，会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陆沉吗？
乔安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
睡梦中的陆沉，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触摸，紧皱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含糊不清地呢喃着。
“安安……别走……”
乔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低下头，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我不走，陆沉，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那天晚上，乔安做了一个决定。
她要带陆沉回家。
与其让他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味的冰冷房间里，度过最后的时间，不如带他回到他们那个充满回忆和温暖的家。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陆沉。
陆沉听完，沉默了很久。
“好。”他看着她，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们回家。”
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天，天气很好。
乔安给陆沉换上了她新买的衣服，一件米色的羊毛衫，衬得他的脸色好看了一些。
她推着轮椅，带他离开了这个住了几个月的地方。
回到家，乔安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她把卧室的窗帘换成了陆沉最喜欢的蓝色，在床头柜上摆上了他最喜欢的百合花。
她每天都陪在他身边，给他读书，陪他看以前的老电影，给他讲他们从大学到现在的点点滴滴。
陆沉的话越来越少，精神也越来越差。
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有一次，他们看到电影里男女主角在海边拥抱的场景。
陆沉突然开口。
“安安，我还欠你一个蜜月旅行。”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渺。
“我们说好的，要去爱琴海，去看蓝色的屋顶和白色的沙滩。”
乔安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笑着说：“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去多久都行。”
陆沉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他知道，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他开始交代后事。
他把自己的银行卡密码，理财产品的账户，全都告诉了乔安。
他还立了一份遗嘱，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她。
“房子和车子，都过户到你名下。我爸妈那边，有我哥照顾，你不用担心。”
“我走了以后，你别急着给我办后事，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把我的骨灰撒了就行，我不想住那个小盒子里，太闷了。”
“还有，安安……”
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
“找一个，能真心对你好的人，替我继续爱你。”
乔安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他的胸口，哭得撕心裂肺。
“不许说！我不许你说这些！”
“陆沉，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把我一个人丢下，我怎么办？”
陆沉伸出手，想要像以前一样，为她拭去眼泪。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安安……”
他看着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他这辈子，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下辈子……换我……等你回家……”
08
陆沉的葬礼，很简单。
没有哀乐，没有哭声。
只有几个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
乔安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站在人群中，面无表情。
她没有哭。
从陆沉走的那天起，她的眼泪，好像就流干了。
葬礼结束后，顾飞走过来。
“安安，节哀。”
乔安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顾飞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
乔安的声音，空洞得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散散心。”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乔安拒绝了顾飞，也拒绝了所有人的关心。
她把自己关在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却空荡荡的家里。
她没有拉开窗帘，没有开灯。
她就那么坐在沙发上，坐在陆沉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不吃不喝，不睡不眠。
她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她和陆沉的过去。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第一次牵手的羞涩，第一次拥抱的温暖。
他向她求婚时，单膝跪地，紧张到满头大汗的样子。
婚礼上，他看着她，笑着说“我愿意”时，眼里的光。
还有，他生病后，他们相依为命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那些美好的，痛苦的，甜蜜的，悲伤的记忆，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反复地凌迟着她的心。
她开始出现幻觉。
她总觉得，陆沉没有走。
她好像能听到他在厨房里做饭的声音。
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薄荷味。
她甚至能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对自己温柔地笑。
“陆沉，是你吗？”
她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可触到的，却只有冰冷的空气。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半个月。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一个快递。
寄件人，是陆沉。
乔安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支录音笔。
日记本的封面上，是陆沉的字迹，苍劲有力。
“给我最爱的安安。”
乔安翻开日记。
第一页，写着。
“20XX年X月X日，晴。今天，是我确诊的日子。医生说，是胃癌晚期。我没有哭，也没有害怕。我只是在想，我的安安，该怎么办。”
“20XX年X月X日，阴。化疗的滋味，真不好受。我想告诉安安，想让她抱抱我。可我不能。我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我必须，要做一个让她讨厌的坏人。”
“20XX年X月X日，晴。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我准备了一个蛋糕，等了她一夜。她没有回来。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可我的心，为什么这么痛呢？”
“20XX年X月X日，晴。她找到我了。她抱着我哭，说恨我。我知道，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可是，我好开心。原来，被她需要的感觉，这么好。”
……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已经变得歪歪扭扭。
“安安，对不起，我要食言了。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了。答应我，一定要幸福。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录音笔里，有我想对你说的话，等你想我的时候，再听吧。”
乔安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陆沉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嗨，安安，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别哭，傻瓜。”
“其实，我一点都不后悔。能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我太闷，不懂浪漫，还总是让你操心。”
“我也知道，你和顾飞之间，没什么。可我还是会嫉妒，会吃醋。因为我太爱你了，太怕失去你了。”
“安安，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许熬夜，不许为了工作不要命。”
“如果，你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人，就试着去接受他吧。别因为我，就关上自己的心门。”
“我会在天上，看着你。只要你幸福，我就安心了。”
“最后，安安……”
录音里，传来他一声轻轻的叹息，和压抑不住的哽咽。
“我爱你。”
“很爱，很爱。”
录音结束了。
乔安握着那支录音笔，把它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她终于，放声大哭。
哭声里，有悔恨，有不舍，有思念，有爱。
她哭了好久好久，直到把所有的悲伤，都哭了出来。
第二天，乔安拉开了窗帘。
阳光，时隔半个月，再一次照进了这个房间。
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不堪，形容枯槁的自己。
她想起了陆沉最后的话。
“忘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她知道，她忘不了他。
这辈子，都忘不了。
但她，会好好地活下去。
带着他的爱，带着他们共同的回忆，努力地，认真地，活下去。
她走进厨房，为自己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就像，陆沉以前，为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吃完面，她换上衣服，化了一个淡妆。
她走出门，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很蓝，云很白。
阳光，很暖。
乔安对着天空，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陆沉，你看。
我听你的话，回家了。
来源：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