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2》背后的黑暗面，你看懂了多少？

摘要：已经好久没有一部好莱坞电影，可以在中国内地掀起如此爆的观影狂潮。迪士尼时隔九年推出的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2》，在内地光是预售就超过了3亿元，首周末票房累积达到了惊人的19亿+。目前预测的总票房为42亿+，将成为仅次于《哪吒2》的年度票房爆款。而全球的首周末票房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已经好久没有一部好莱坞电影，可以在中国内地掀起如此爆的观影狂潮。迪士尼时隔九年推出的动画电影《疯狂动物城2》，在内地光是预售就超过了3亿元，首周末票房累积达到了惊人的19亿+。目前预测的总票房为42亿+，将成为仅次于《哪吒2》的年度票房爆款。而全球的首周末票房将超过5亿美元，按照这个趋势，它将很快打破《星际宝贝史迪奇》保持的10.38亿美元，成为今年好莱坞电影的全球票房冠军。

不仅票房卖爆，口碑也很坚挺。豆瓣评分8.5，虽然比前作的9.3分低了不少，但在今年的电影中依然是一个很高的分数。都说好莱坞电影的美式价值观已经在国内失效，但迪士尼究竟用了什么法术，可以仍然在全球频频制造爆款？

文｜杨祖占

以下内容涉及剧透，请谨慎阅读

老朋友，新朋友

所有的续集电影都逃不过新鲜度下滑的质疑。《冰雪奇缘2》《海洋奇缘2》《无敌破坏王2》如此，《疯狂动物城2》也如此。

《疯狂动物城1》剧照

回想九年前的首部《疯狂动物城》，令人兴奋不已的依然是许许多多的第一次相遇。朱迪第一次乘上特快列车告别乡亲，穿过一片片不同气候的生活区，踏入动物城中心，成为这里的第一位兔子警官。我们也随着朱迪的视角，身临其境地进入这座奇妙的大都会，为这里每一处神奇的设计而惊艳。此外，还有第一次与狡猾贫嘴、内心又温柔的狐狸尼克相遇，第一次在车管局被慢动作的树懒闪电逗得捧腹大笑，第一次看到宛如教父一般的大先生而心领神会……这些新奇的体验，到了续集中必然会大打折扣。

《疯狂动物城2》剧照

《疯狂动物城2》更缺乏新意的，是对剧情套路的照搬。由于省去了前作进入动物城的展示和狐兔相遇的过程，这一部从开头就极其迅速地进入到探案节奏之中，依旧是朱迪铆足了劲想要证明自己，依旧是从追捕嫌犯发展到为嫌犯平反，依旧是打破动物刻板印象的谜底真相。虽然从头到尾充满了紧张刺激的追捕场面，但情节的发展、反转和结局，几乎没有带来太大的惊喜。

不过，没关系。即便没有初次踏足的兴奋，重温故地、老友相会依然是充满喜悦的。

除了绝对主角兔狐CP，牛局长、豹子警官、大先生、闪电，甚至连反派羊副市长都会回归出镜。光是重新回到这座精彩纷呈的动物城，再次见到这些熟悉又讨人喜欢的动物角色们，就已经让人感到幸福满满。

而且，《疯狂动物城2》并非全盘重复，而是在原有的故事架构上，进行了大大的升级和扩充。更丰富的角色登场，更多城区细节的设计呈现，更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场面，精良的制作完全没有辜负九年的期待。

动物城的设定也进一步得到了扩展。山区、沙漠、极地以及将不同地带隔离的气候墙，都有了更充分的呈现。新展开的湿地市场，让海狮、海象、海豚、河狸等一众水生哺乳类动物悉数登场。隐居在动物城地下角落的爬行动物世界，则成了这一部最有趣的场面。

狐兔CP的关系进展更加牵动人心。两人这回从一开始就作为搭档开展任务。看似合拍的两人，却暗藏着新的情感危机。

与所有进入长期相处的好友或伴侣一样，朱迪和尼克在思维、性格上的差异，在日常工作中被不断放大，而两人却因关系的亲近而浑然不觉。这样的罅隙，必然会经过无数的小摩擦最终形成巨大的信任沟壑。好在，他们将会以理想的方式化解这场危机，而这场和解也成为了本片中最动人的情感高潮。

整体来看，《疯狂动物城2》与前作相比，少了许多新鲜感，但不妨碍它成为今年最优秀也最抚慰人心的动画电影之一，甚至，可以去掉“动画”一词。

乌托邦的黑暗面

迪士尼从来没有哪部动画电影，有着像《疯狂动物城》如此鲜明的社会隐喻。

英文片名Zootopia，是动物（Zoo）+乌托邦（Utopia）两个词的结合。动物城的构造，象征的正是美国这个多族群汇聚的大熔炉。不过，它并非只为我们展现了一个动物们多元共存的理想城，同时也一点点揭开这个乌托邦的黑暗面。

在九年前的首作中，电影就展现了对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的多面向思考。故事的前半段，我们看到兔子朱迪作为小型动物，在警察局遭受到的各种偏见和冷落。但后半段画风一转，朱迪自己也在无意中流露出了对肉食动物的刻板想象，自然而然地用种族基因来解释动物野蛮化的现象，从而加剧了动物城居民之间的紧张感。最后，她通过为食肉动物平反，弥补了自己的过错。

电影借助拟人化的动物故事，显化了人类社会中长期存在的族群偏见与文化冲突，并深刻地指出，这种偏见和刻板印象在别有用心的引导下会产生怎样巨大的危害。

《疯狂动物城2》又讲述了一个被冤枉的疑犯——蛇盖瑞。他的出现让动物城一度陷入恐慌，也惊醒了之前毫无察觉的观众：原来这座所谓的动物乌托邦，只是哺乳动物的乌托邦。爬行动物在动物城长期被边缘化，只能生活在三不管的地下角落。而蛇更是被视为邪恶、危险的存在，被严禁进入动物城。

然而，兔子朱迪经过调查后发现，蛇盖瑞的太姥姥其实才是这座动物城最早的设计者，也是她最早发明了气候墙。没想到，猞猁的祖先篡夺了专利成果，还将蛇诬陷成杀人凶手，将蛇类从这片土地驱赶了出去。

其他爬行动物也因为外形的差异和冷血的特性，在舆论的引导下被不断妖魔化，导致很多哺乳动物从小就被灌输了对爬行动物的负面印象和恐惧感。

显然，这一部所揭示的动物城黑暗面，直接呼应了美国的历史原罪——对原住民和异族的驱逐与资源掠夺。

蛇的形象，本身就与许多印第安文明有着紧密的关联，常常作为他们的守护符。片中对于经典恐怖片《闪灵》元素的引用，更强化了这一身份的呼应。因为《闪灵》被很多人视为对美洲原住民种族灭绝的隐喻：那座闹鬼的豪华度假酒店和复杂的灌木迷宫，正是建立在一片原住民坟场之上。

选择在感恩节上映的《疯狂动物城2》，是否会因为这个联系而让一些美国观众感到不安呢？

不过，蛇也可以隐喻为华裔身份。电影别有深意的一点，是由华裔演员关继威来为蛇盖瑞配音。所以，蛇类遭到摸黑、排斥的现象，也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曾在西方一度风行的“黄祸”论，以及美国历史上的排华法案。

而蜥蜴等其他的爬行动物，则套用了墨西哥文化。片中，猞猁家族为了扩张领地冰川镇，打算对湿地市场进行侵占，很明显地指涉了美国历史上对墨西哥领土的占领，以及这些年对于拉丁裔移民的驱赶。

这些隐藏在电影背后的社会隐喻和历史指涉，扩展深化了《疯狂动物城》系列的主题内涵。它之所以能够获得如此高口碑，不仅仅因为它是一部制作精良、想象丰富的合家欢，更在于它对于现代社会结构性矛盾的思考与揭示。

重返成功的迪士尼之道

当然，《疯狂动物城》的成功也有其时代思潮的助推。

9年前的第一部，诞生于迪士尼动画第三个黄金期。当时，迪士尼正处于锐意改革的阶段，美国平权运动也正走向高峰。两股风潮的交汇下，迪士尼制作了一系列3D动画时代的新经典。比如，《冰雪奇缘》《海洋奇缘》都展现出对于传统公主形象的颠覆和改造。

而《疯狂动物城》进一步摆脱了王公贵族或历史神话等远离现实的视角，用更具现代性的叙事博得了人们的欢迎。同样是动物拟人故事，对比上一个黄金期的《狮子王》，就能看出两者内核上的巨大差异。前一部仍然在讲述嫡庶有别，维护血统的古典王权斗争。这一部则是描述小人物自强不息、勇于揭露社会不公的现代职场奋斗。而且，片中呈现的理想动物城，与当时平权运动的DEI（多元、平等、包容）文化价值紧密相连，让《疯狂动物城》成为那个时期最具有进步意识的动画电影。

然而，续作相隔的九年里，美国社会发生了激烈的巨变，DEI政策遭到越来越多的批评，迪士尼自己也在政治正确的风潮上走得过了头。从非裔的小美人鱼，到拉丁裔的白雪公主，连续几部真人重制电影遭遇口碑和票房翻车。

DEI政策的退潮，意识形态的极化，再加上商业的屡遭失败，让迪士尼在这几年又重新趋于保守。不仅加强了对动画作品中LGBTQ+内容的审查，甚至要求旗下的皮克斯工作室也删掉所有同性元素。就在不久前的年度商业报告中，迪士尼五年来首次删除了“多样性”和“DEI”这两个词。

有意思的是，尽管迪士尼“去政治化”的妥协和后退遭到了不少非议，这两年的新片却连续获得了巨大的商业成功。去年的动画续作《海洋奇缘2》，今年的真人重制电影《星际宝贝史迪奇》，都在全球拿下了超过10亿美元的票房。如今，更要加上这部《疯狂动物城2》。

实际上，这部续集对于DEI文化价值的表达没有丝毫改变。但似乎，迪士尼找到了一个巧妙的平衡法，让《疯狂动物城2》既满足了人们对于多元社会乌托邦的憧憬，又不会对任何现实中的群体产生严重冒犯，成为当下不同群体最有效的弥合剂。

究其原因，可能是拟人化的可爱动物不会带来真正的危险和残酷。动物的假面，不仅模糊了对具体身份的指认，还可以消减角色的负面性。就像，没有人会因为大先生的黑手党做派感到恐惧，也没有人会对动物警察局过剩的雄性气概而感到不适，更没有人会因为闪电象征的低效官僚办事系统而感到愤怒。真正威胁到动物城的，只不过是心理扭曲的羊副市长和权欲膨胀的猞猁家族。结构性的问题几乎都成了一笑而过的梗，批判性也因此大大消解。而作为主角的狐狸和兔子，更可以被任何身份的观众代入，产生情感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