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如今客厅里的智能电视能调出成千部影片随时观看,可每当晚风掠过窗棂,总想起儿时父亲单位办公楼后操场上那方被麻绳绷紧的白布——它朴素得没有一丝光泽,却比如今任何巨幕都更让人记挂。
如今客厅里的智能电视能调出成千部影片随时观看,可每当晚风掠过窗棂,总想起儿时父亲单位办公楼后操场上那方被麻绳绷紧的白布——它朴素得没有一丝光泽,却比如今任何巨幕都更让人记挂。
那时的业余生活单调得像张素纸,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便是莫大的快乐。办公楼前若贴出“今晚放电影”的红纸通知,墨字还没被风吹干,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不到半晌便飘遍整个居住区,连一二里地外的人,都会托着亲戚打听真假。
为占个好位置,太阳还在树梢,把人影拽得老长时,就有孩子扛着板凳往操场跑。我总跟着邻居家的大哥哥,扛着自家那只掉了漆的木凳,跟着队伍往操场赶。这占位置的学问,我们早摸得门清:太靠前,放映机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太靠后,又容易被人群的肩膀挡了视线,最好是选在银幕正前方十来步远,既能看清画面,又能避开机器的光晕。我们将凳子往选好的地上一放,就算“圈”下了好位置,有时还会捡几块石头压在凳腿旁,生怕被别人挪了去。
夕阳把天空揉成橘红色时,家家户户便扛着椅凳往操场去。竹编的小马扎、掉了腿的旧藤椅,在空地上渐渐摆成一片。等待的时光从不是枯燥的,大人们与同事相互打着招呼闲聊着,手里摇着蒲扇,从柴米油盐说到单位琐事;孩子们绕着人群跑,把笑声撒得满操场都是。卖零食的小贩也挎着竹篮来凑热闹,糖画、瓜子、酸甜的山楂串在暮色里飘着香气,大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混着孩子的哭闹与小贩的吆喝,活脱脱一场小集市。
随着天色彻底沉下来,线杆上的白布被晚风拂得轻轻晃。放映员扛着铁盒子似的放映机走来,插上电源时“滋啦”一声轻响,一束白光突然射在白布上,引得飞虫纷纷扑进来,在光里打转,像撒了把碎星星。开场前总先放几帧幻灯片,红底黑字的“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在白布上亮起来,大人们会跟着念两声,孩子们则扒着椅沿,眼睛死死盯着白布,连眨眼都舍不得,就盼着正片赶紧开始。
有时正看到紧要处,银幕忽然一暗,跳出“跑片未到”四个黑字,操场里先响起一阵轻轻的叹息,随即又热闹起来。若是冬天,这等待便成了一场“跺脚大会”——北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大家为了取暖,脚底板在冻硬的地上“咚咚”地跺,声响连成一片,倒比电影还热闹。等远处传来跑片自行车“叮铃铃”的铃铛声,所有人立刻停了跺脚,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操场入口,那股专注劲儿,比看正片时还足。
那些电影里的台词,像种子似的落进了我们的童年。胡同里玩“抓特务”,扮演战士的孩子会叉着腰,学《渡江侦察记》里的腔调喊“同志们,冲啊”;假装投降的“反派”,捏着嗓子细声说“我投降”,引得旁边纳凉的大人们笑着摇头。有时两个孩子吵架,气鼓鼓地瞪着眼,突然冒出一句“高,实在是高”,话音刚落,两人先忍不住笑了,刚才的别扭早抛到了脑后。
后来,操场被新盖的楼房占了,那方白布、那台铁盒子放映机,都成了旧时光里的剪影。如今再进影院,银幕清晰得能看清演员的睫毛,音响里的声音震得座椅都在颤,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少了被风吹得晃悠悠的白布,少了等待跑片时的跺脚声,少了一群人挤在一起的热闹,也少了那份揣在心里、盼了一下午的期待。
原来我怀念的从来不是某一部电影,是那时慢下来的时光里,一群人的烟火气;是藏在旧椅凳与笑声里,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作者:骆宝富来源:铜陵社科苑